吉良义时微微侧目:“来者即客,新九郎已到,咱们这就开宴罢!”却是位谦谦君子,将误入会堂的众人,以客礼相待,用折扇轻扣桌案,十来位貌美游女,托着食盒鱼贯登堂,为诸人依次撤去冷膳,重新摆放布食,堂下的女乐鼓瑟吹笙,朗咏白舞。
除了高师盛身旁有弥七郎服侍外,长田盛氏等人也都有游女伺候作陪。
借着举杯饮酒的机会,高师盛发现对面的三河国人众,一直都在对打眼色,显然是想要一会儿,给他这个今川家的不速之客,一点颜色看看,心念电转:‘看这些人的架势,定然是想要辱我取乐,无外乎言语奚落,来折我的面子,屋形殿面前总不好动手打人——就算动手也是不怕,仅青木大膳自己一个,就能将之全部打倒在地!’
对面的三河国人众,高师盛只认识三家豪族。
分别是之前向他发难的大河内氏,坐在他斜对面的中条家的少主中条秀隆,以及添居末位的樱井松平家的子弟松平信安,按辈分应该是自己再从弟。
在座的国人武士,多是东条吉良家的附庸,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吉良义时,早就接替自己被拘禁骏府的兄长吉良义安,坐上了东条家的当主之位,在西条宗家丢失本据后,为了避免引发内乱,只能主动或者被迫,前往骏府参觐,充当人质来换回宗家丢掉的西条城。
为了进一步确认,心中的揣测,恭谨问道:“在下孤陋,只认得中条采女、松平扫部允,不知余下诸位都是三河国内的那家武门?”
吉良义时举杯轻饮,大河内国纲心领神会,代为答道:“在下乃是大河内但马守国纲,这位是足助铃木氏的次子,这位是小笠原备中守的从子,这位是细川弹正中的爱婿山冈善次郎…………”
一个个名字从大河内国纲口中说出,这些三河国人都是大有来头,要么是国人豪强的子弟,要么就是东条家的谱代家臣。高师盛愈发坚信,三河吉良氏内部,一定是出现了分裂的苗头,不然怎会全部都是东条家的谱代和附庸,被派去骏府跟着一起充当人质。
三河吉良家的宛行,就有与平山乡接壤之地,可惜他人微言轻,不能上前分一杯羹,不过明早拜见朝比奈郡守之时,倒是可以告知这个消息,让自己的舅父来从中渔利。
不管心里想的如何,每当大河内贞纲介绍到一人,高师盛便就站起身来,与对方互行一礼,来赴宴的武士,都是吉良义时的马迴众,未来控制东条家的心腹,而今被一网打尽,全部都发配到骏府城,可见斗争到底有多激烈。
介绍完,大河内贞纲伸手遥指,坐在右侧席居上的长田盛氏等人,问道:“不知这几位都是远江的那家国人?”
高师盛从容自若:“这几位分别是远江豪商长田家的少君盛氏、鹿岛新当流免许皆传剑豪青木付盗大膳、平山庄差役长谷川隼人、小野忠明……”
“您带来的随从,可暂去别院饮。”大河内贞纲听到一半,便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
并非他傲慢无礼,实在是这几人出身太过於卑微,这几人里,唯有青木大膳这个受领鹿岛新当流免许皆传的剑豪,还算有资格与陪席共饮,其他人不是商贾就是平民,实在不值一提。
青木大膳、长谷川隼人勃然大怒,见对方如此轻视自家,当即就要起身发作,高师盛示意几人坐好,从容说道:“在座皆为我友人,不知但马守所言随从何意?”
“身为武家子弟,却与庶民为友。”大河内国纲嘿然,咄咄逼人道:“敢问新九郎官途为何?”
“蒙骏府大殿不弃,将在下表举为右兵卫府八位大志官,署理一乡之民。”高师盛恭谨的朝骏府城方向虚行一礼,很是郑重,答道:“我之友人与诸位,同为骏府奉公,未曾见有何高低贵贱之分。”
对於官途虚名,他根本无甚看重,更何况他是今川家的代官,又不是指着朝廷官位到处乞食的落魄公卿,只要今川家仍旧是雄据东海道的百万石大大名,他作为骏府直臣的身份,只会远比三河国豪族来的尊贵。
“右兵卫倒是能言善辩!”大河内国纲越发恼怒,请示吉良义时,说道:“殿下,既然其等皆是贱役小人,国纲敢请,唤旗本前来,将他们全都驱赶出去!”
“是么?”
大河内国纲得令,马上想要喊人。
吉良义时却语气一转,说道:“我观新九郎诸位友人魁梧雄健,俱非常人,皆为勇士,如何不能与本殿共席同饮,正如新九郎所言,今日无有高低贵贱,只有为骏府奉公的武士。”他马上就要去今川家充当人质,若是驱赶骏府奉公人的事情传扬出去,难保不会有宵小之徒,借故生事,用流言中伤自家。
他可不想跟自己兄长吉良义安一样,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场。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有抗拒从属今川家的态度。
“殿下,与之同席实在有失本家的体面,折损幕府的威仪!”大河内国纲还想要劝诫,但看到吉良义时严厉的目光,不由悻悻然地退回原位。
…………
堂内灯火通明,游女已把酒食布好,吉良义时为缓和对立气氛,举杯劝酒。堂上诸人满饮而尽,饮毕,皆亮出杯底,以示饮完,这是宴会痛饮的一个规矩,也是表示对敬酒人的尊重。
唯有高尾花魁端坐不动,始终面带微笑,这是她与吉良义时的‘初会’,按照规矩花魁既不会同客人说话,也不会用膳饮酒,只是静坐主位上,观察来客的身份,是否值得自己相见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