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衍语态轻佻并无半分责难之意,大抵是同傅珵这二十载的交情使然,他始终认为,某种程度上,自己和谢殊才是同一类人,不耽于情爱,只在意这皇城九重阙的主位上坐的人是谁!
谢殊闭目垂首,任由南露替他把盏添茶。
南露常年跟在容景衍身边,粗通些医理,见昔日自朱雀长街打马而过芝兰玉树的公子,如今被一段白绸掩去了剑眉星目,心下惋惜。
得了自家主子示意后,南露伸手搭上了谢殊的脉门。
新入内帷的琴娘是个清倌儿,应楼里的规矩她带着面纱,接过南露的位置继续弹奏。
“清砚的眼疾可还有法医治?”
容景衍手中扇骨微曲,原本素净的扇面因其力道之大,堪堪延伸出几道裂纹。
南露手掌微顿,脉来缓慢、迟而时止,为结脉。
阴寒内结,脉道气机受阻,故脉来缓慢而时一止。可细观谢公子之面相,并无寒痰淤血,气结不疏之症,那脉气阻滞,极有可能是中毒所致。
“谍司之内,可有善用毒之人?”
结合南露方才所诊出的结而无力脉象,容景衍立即着令挽秋前去皇城内部查探消息。
谢殊将手收回衣袖之下,朝南露道了声谢意。
“气虚血弱致脉来迟而中止,是药物相冲所致,谢公子日常茶饮需得留神了。”
南露起身弯腰虚拂一礼,再度退回自家主子身侧。
她虽在人前自谦医术浅薄,可到底在军中行医过一段时日,比之京都庸医不知强了多少,哪里会看不出其中端倪。
孟清禾那女人,完全就是个疯子!
谢殊面上只微微扯动嘴角,心下却是乍起一丝微澜,若非今日外出遇脉,她究竟要瞒自己到几时?
一辈子么?依她的性子,如此想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谢殊:你竟然让我眼瞎?
孟清禾:敢背着老娘逛花楼,不仅让你眼瞎,还要打断你的腿,好好学学男德怎么写!
第16章、琴娘
鸿禧楼雅间内,乐女笙歌,脂粉叠绕。
“记得太子昔日狩猎落难民间,流于市井,曾为一农家女子所救。”
谢殊取下那段覆眼的白绸,置于手边,指节轻叩案台若有所思。
“沉煜,这次你前往凉州,可有得见~”
容景衍对女人态度尤其不耐,这些年身边仅有泠娘一个通房近身侍候。
“你的意思是,傅珵他竟为了区区一个农家女,舍了江山?当真是笑话!”
他猛地拍下手中骨扇,心下升腾起一丝恼意,不经意间直呼了端王名讳。
几根碧玉扇骨从中裂隙,一道断痕蔓延至扇坠处,止于翠面上一个隽秀的‘泠’字。
“沉煜,你养过雀么?尤其是那乡间的野雀儿,可远比宫里头关在笼里的那帮蠢物得趣儿。”
谢殊轻抚茶盏釉面,太子仁德恭谦,有恩必报之以涌泉,这享誉京都的盛名,是他的助力亦是软肋,但凡有心人挟恩相迫,又当何如?
“我不养雀儿,府里倒有一只狸奴,若非出身谍司,倒真动过几分想娶进门的意思!”
容景衍思及此,当即沉下脸色来,又将弄坏的骨扇重新自案上拾起递去给挽秋,嘱咐道。
“寻个匠师来,修好它。”
挽秋接过正欲出门,眸光扫过那个新入内的清倌琴娘,神情一凛。
“主子,小心——”
寒光自眼前一闪而过,那琴娘将利刃对准了谢殊方向,直直刺去。
容景衍大掌一抬,随手掷出手间扳指,打掉了那琴娘的手中利器。
“哐当——”一声轻响,那玉扳指碰击刃锋后随之落地,滚出数尺远。
眼见刺杀失败,那琴娘意欲越窗而逃,目光触及地上的白玉扳指时,身子骤然一顿,反应慢了一刻,被容景衍当场擒获。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脚下动作加重,不带一丝怜香惜玉的将人丢到了平榻倚栏处。
那琴娘被这一掷震地虎口发麻,起不来身,任凭挽秋取了绳索来捆在墙角。
容景衍弯腰俯身捡起地上的白玉扳指,目光在那琴娘身上逡巡了一番。
“谍司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还是他傅翊就这点本事了?”
那琴娘被绑着动弹不得,她望向容景衍的目光狠烈,齿间一动,藏于舌下的毒药正要入喉,便被挽秋两指间一个动作挟住下颌,强行催吐了出来。
“回京这一路上遇着的行刺数不胜数,傅翊既如此不想我回京,那这皇位也是该坐到头了。”
男人拿起桌上薄帕沾了清酒,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待拭完后往墙角一丢,挽秋就着脏了的帕子揉作一团,堵了那琴娘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