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之后。
属于火锅的烟火气渐渐散去,庖厨们挥洒着热汗,端着残羹剩饭离开。
长安乡的军爵、农户们将张婴围成团,乖巧地听有关辣椒、西瓜的种植诀窍。
张婴在上方挥斥方遒,有系统作为知识储备库,他讲得头头是道,时不时还举个种植的例子,再要求底下的农户们举手回答。
农户们也很认真,但凡有一点不懂的,或者说与他们的常识不符合的地方都会举手提问。
山野前坪热热闹闹,宛如一处大型学室。
项羽抱胸看了会,开始哈欠不断,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你是六国遗民?”
项羽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他眼睛一扫,恰好与面无表情的韩信对视上,原本绷紧的肌肉在这一瞬间放松了些,项羽懒洋洋地抬眼。
他道:“是又如何?”
韩信冷声道:“婴小郎君在大秦前途似锦,你可明白?你不能破坏。”
项羽一哽,什么意思?在告诫他?
他直起了后背脊,上下打量了韩信几眼,忽然轻蔑地开口道:“你也是六国遗民吧?”
“是又如何?”
“哈,数典忘祖之辈。”
韩信眼睛一抬,眼底丝毫没有怒气,只沉稳地冷声道:“你果然有反骨。若你敢轻举妄动,肆意煽动,便是陷小郎君于不仁不义。”
项羽身体又是一颤,他忽然摇了摇头,一副笑得很豪爽的模样,扭头不在意道:“什么反骨?不过说笑几句,你还当真了不成?”
“……”
“怎么,抱怨几句都不成?”
项羽扭头看向韩信,皮笑肉不笑道,“只怕你因此将我告到官府,县令也不得受理。”
韩信眯起了眼,面无表情地对视项羽。
……
……
“你们俩杵在这作甚呢?”
张婴说的口干舌燥,一口干完白水,回头就见韩信和乌兄大眼瞪小眼,“你们……吵架了?”
“呵。”
“不敢。”
张婴见两人一个冷笑,一个偏开头,嘴角狠狠地一抽,世上真的有人天生相性不合呀。
他正想要如何调解一二,忽然听到乌兄开口道:“阿婴,樊典与卢家小姝现如今如何?”
张婴一愣,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提到这个,他回忆了一下八卦,开口道:“樊典暂时被拘在家中了,我听说,萧何前段时间还带着东西去卢家登门拜访,卢家好像一直不为所动。不过卢家小姝很坚持。”
“这样啊……”
项羽沉默了一会,忽然啧了一声,“既两情相悦,又何必还拘泥于世俗身份。阿婴你觉得呢?”
“这个嘛。”
张婴其实挺能理解卢家长辈在想啥,谁不希望给爱女找个好姻缘,“各有各的缘法。”
项羽忽然又沉默了。
韩信冷不丁抬眼,凉凉道:“莫不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张婴心里咯噔一下,信兄这话戳乌兄的心窝了啊!
乌兄既是六国遗民,又与大秦的渔家小姝有私情,多半是将心比心的紧张了。
项羽猛地抬头,捏紧拳头,怒目看向韩信道:“你说何也?”
韩信单手握在剑柄,目光锐利地落在项羽身上。
张婴见两人即将对打上,左右转了圈,咳嗽两声,道:“那个,等等,正好你们现在有空。我记得你们是识字的对吧,快来帮忙一起誊抄辣椒、西瓜子的种植要点,回头若有佣耕者不懂的,帮忙给他们解读一下种植要点。”
韩信和项羽同时一僵。
项羽干巴巴地道:“阿婴,你知阿兄最不耐烦读书,只打架。”
韩信沉默了一会,也开口道:“某只擅说兵书。”
张婴冲过去,一手拉住一个,道:“哎呀大兄,爱打架,也得吃饱了打架对不对!信兄,兵书也有说,想要赢粮草得先行充足是不是。粮食多重要,绝对值得你们花费一些精力在这上面。来来来……”
张婴拽着两人就往前面的前坪冲。
将他们一左一右压在案几前坐好,很快,两辆驮满了竹简的马车“哒哒哒”踩着慢悠悠地步伐过来,一人眼前停了一辆。
韩信和项羽:“……”
项羽憋不住喊道:“别太过分了!这么多竹简我怎么看得完。”
“啊?这不是用来看的啊!”
张婴拍了拍一车的竹简,向项羽露出一个惊讶的微笑,“乌兄,这些竹简都是空白的,需要你誊抄的。”
“什么!”项羽一弹而起。
韩信抓笔的手一颤,“啪嗒”笔尖掉落在案几上,目光隐隐有些发痴。
“哎呀,大兄!好大兄你不要这么激动嘛。”
张婴又一次伸手拉住乌兄,这一回却怎么拽都拽不动,他眼珠子一转,又凑过去说,“大兄,阿婴刚还被那些外地农户质疑了也!你都不想帮帮阿婴吗?”
张婴说完,他发现乌兄重新被他别扭地拉到椅子上坐好。
项羽干巴巴道:“你之前不是教过他们了吗?为何还要誊抄这么多份?”
“光说一遍哪够。更何况长安乡的农户、佣耕者又岂止这么些人。”
张婴一边说,一边抱着一份竹简摆在项羽面前,将其翻开,同时又抱着一份在韩信面前摊开,“乌兄誊抄辣椒的,信兄誊抄西瓜种子!辛苦你们啦!明年收获时,西瓜辣椒你们想吃多少吃多少,管够。”
韩信和项羽嘴角同时一抽,说得好像不誊抄,就不管够一样。但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双颊微微泛红的张婴,并未再多说什么,纷纷拿起了笔,开始翻阅竹简。
韩信低头开始誊抄,耳畔忽然又响起项羽和张婴的对话。
“阿婴,你去何处?”
“啊,我去找工匠有些事,大兄辛苦你了。”
“你又给我当甩手掌柜不成?竟不陪我一起?”
“大兄,拜托拜托,我走了哈……”
“喂!”
……
韩信有些烦地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乌郎君若这般离不的人,不如将竹简搬去工匠处誊抄。”
已经起身,正有此打算的项羽身体一僵,猛地又坐回来,冷声道:“我何曾离不得人,你这是诬告。”
韩信没有回答,继续誊抄。
片刻,项羽忽然慢悠悠地开口道:“告诫你一句,之前你诬告我的那些话少与旁人提。真有什么后果,你一介佣耕者承担不起。”
韩信冷笑一声,随后继续低头誊抄,没有给予项羽回应。
……
……
张婴完全不知道韩信与项羽之间微妙敌对的气氛。
他先找出帛纸,将蒸汽机(初设计图)摊开,仔细看了一下。
他忍不住道:【系统,这玩意真的能引起十八世纪的工业革命?太简陋了吧。】
光球跳出来:【宿主!上面写了是初级设计图!这是源于古希腊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发明的“蒸汽机”。只是不被统治者们看中,最后这项技术也只用来推拉神庙大门。】
张婴愣了一下:【……也不错。时间间隔不远,对工匠们意义更大。】
思及此,张婴将上面的图案和文字依葫芦画瓢的全部复刻。
之后他唤来络腮胡等几位工匠,将自己画好的图纸递了过去。
“小郎君,此乃何物?”络腮胡左右看了看,“这是炼丹炉?封闭式的?”
“不是。这是番邦人带来的技术,说是这玩意可以不用人力,就能自动取水,推拉宫殿大门……”张婴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为了调动工匠们的积极性,他只能展开想象,随口说了几点。
等张婴说完,工匠们已经按捺不住地起身靠近了一些。
多亏张婴过去几年塑造的形象够好。
听到这么天荒夜谈的形容,络腮胡等人除了满脸惊讶就是佩服,并没有多少质疑张婴的情绪。
顶多是有极端排外的工师对番邦的技术不怎么信任,但他们也只是怀疑张婴被人哄骗,并且强调大秦墨家的技术会更好。
落腮胡更是捏了捏肌肉,搓着手笑道:“小郎君,番邦的小玩物而已,是让我们复刻出来对也?”
张婴摇了摇头,道:“并不是简单的复刻。”
络腮胡的笑容一顿。
“如果只是简单复刻,我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将你们都唤来。”张婴指了指图,又指了指前院里摆放的农具,“是让你们将这一件番邦物件的原理了解透,再看看能不能用在我们的农具改良上。”
络腮胡等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纷纷表示回去就好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