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有想过回到槐花巷时会怎样,看见宾客盈门的茶肆,等着云娘为她准备一桌好菜……
可唯独没想到会是眼前的一片狼藉。
辛苦打理近两年的茶肆,如今被烧得只剩下一个框架,随时会倒下去。旁边的店铺被火势波及,同样损坏得厉害。
天空落着小雨,街道上很是冷清。
无双撑伞站在茶肆前,耳边好像还能听见昔日的嘈杂声。远处,凌子良安排的两名兄弟等着,时刻看护着她。
她提起裙裾,踩着杂物瓦砾,进到里面。
残桓断壁,早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也就是水房烧水的锅台还在,其余的全部泯灭在大火中。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茶肆是她和云娘一点一点打理起来的,不是简单的一项营生,而是当初两人的希望。逃到观州来,她们都希望有一个新的开始,茶肆就是这个时候有的。
无双叹了口气,胸口的憋闷并没有减轻多少,蹲去地上,手里捡起一个碎掉的茶碗,
“无双?”身后一个声音,试探的喊了声。
无双转身,废墟外站着个素衣妇人,正蹙眉看着她:“嫂子。”
云娘没有撑伞,整个人淋在雨里微愣,眼眶可见的红了:“怎么回来也不说声?”
“我,”无双喉咙发涩,走过去将伞撑在云娘头顶,“我想你和泾儿了。”
“好,咱们回家。”云娘抬手搓搓眼睛,对着无双笑,随后拉着她就往巷子里走。
无双跟在云娘后面,看着人的身形消瘦不少,定是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下。离开才一个多月,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大火也就是前街厉害些,槐花巷波及的很小。
原先的小院子依旧锁着两扇大门,站在院墙外,就能看见里面那株老桂树的枝条。
“泾儿去了学堂,”云娘把门打开,情绪稍稍稳下,“知道你回来,肯定开心坏了。”
无双点头,迈步进了自己住了两年的小院儿:“待放学,我去接他。”
两人进了正屋,云娘知道无双畏冷,忙着点了炉子,顺带将一壶水栽到炉子上。
回头看了眼院子,安安静静的,云娘问:“良先生没有回来?他行动不便,你该陪着他的。”
“大哥有事,说得空回来看你和泾儿,嘱咐泾儿的功课不能放松,他下回要考的。”无双收了雨伞,倒放在檐下,雨水顺着伞面往下聚集,流了一滩。
云娘擦擦手,拉开凳子:“快坐,一会儿我去鱼市买条鱼回来,给你做鱼头。”
“嫂子,”无双拉住还准备忙活的云娘,将人摁坐在椅子上,“先说说话。”
屋里一静,外头的雨水自瓦沿滴落,滴滴哒哒的甚是好听。
云娘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我没帮你看好茶肆……”
“这种事谁也猜不到,嫂子不必自责。”无双伸手搭上对方的肩头,嘴角柔和浅笑,“原本咱们也想着换间大的铺子来做,不是吗?你看,这不是正好?”
一声安慰,让云娘心里更不好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无双,要是没有你,嫂子我真……”
剩下的只有哽咽,完全说不出话。
他们母子能活下来时因为无双,能正常的生活,有屋住有饭吃还是因为无双。如今这般,还是无双在安慰,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云娘心里既难受又欣慰。
无双弯着腰凑去看人的脸,笑着:“瞧,以前咱们可过过更苦的日子,如今不过一点小波折。适才,三哥说学堂那边有铺子往外盘,就在万盛楼对面,咱们去看看,合适就盘下来。”
云娘抬袖子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怎么,官府一直说查,倒下的屋子也不让修,我就愁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然不能等,”无双坐正身子,看得出云娘只是这些日子憋坏了,才哭了几声,“这里做不了,咱就换一处。不瞒嫂子说,我这里还有点积蓄,足够了。”
她的话音妩媚中几丝调皮,耐心的开解,任谁听了再郁结的心情也解开了。
云娘终于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无双:“我家的姑娘,怎么这么好?”
无双枕在人的肩上笑,她太小就没了家,心里最深处想要的就是温暖,云娘的拥抱让她觉得安稳:“因为嫂子也对我好。”
“对了,”云娘舒了口气,紧绷的情绪松缓开,“龚世子派人来过,时常送来些东西。我见都是些吃的、用的,就自己做主分给邻里了。”
“嫂子做得对。”无双笑着颔首,既然不是送银钱,送些吃用的倒算想得周到。
好好坐下来,这也就说起了上元节那天。
上元节有花灯,临街的地方更是热闹,男女老幼走出家门,赏灯游玩儿。这种时候最重要就是怕起火,官府会派人查看管理,但是难免有疏漏的地方。万一挂着的灯笼掉了,正好点上柴堆呢?
据云娘回忆,自家茶肆外只是应景儿的挂了两盏,至于铺子里头,从年节开始就没营业,没有一点儿火星子,谁知这火就突然起来了。后面猜测,是不是谁家孩子调皮,扔下个火种什么的。反正邻里是不会这么做,云娘和无双在这边和人相处很好。
“至于怎么查,就交给官府办罢。”无双看得开,事情来了就来了,处理好继续过日子。
云娘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往无双靠近了些,压低声音:“最近城里有风声,说是去年被劫的官银有了下落。”
蓦的,无双也记起了这桩事,凌子良从没有提过,她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干的。
“还有,”云娘看了看无双脸色,颇有些小心翼翼道,“有传言,其实十多年前,凌大人是诈死,目的是想逃脱死罪。”
乍然听到这个,无双怔住,脸上的笑慢慢淡去:“诈死?”
这是说她的父亲假死来逃脱制裁?这些人怎么能想得出?当年的大水,父亲亲自跑去江堤,被卷进了水里,再没回来……
没有人感激他做了什么,也没人记得他先前功绩,所有人提起他来,只有一句贪官,十恶不赦。
“还有什么?嫂子说出来罢。”无双垂下脸,柔和的声音中几分清凌。
云娘嗯了声,心知面前的姑娘只是外表柔弱,内心很坚韧,便又道:“说凌大人没死,将当年搜刮的金银据为己有,还说去年的官银也是他所为,人就藏在乌莲湖。”
“乌莲湖?”无双轻轻一叹,“是不是还说他是白狐狸?”
云娘点头:“也有这么说的。”
无双暗道一声荒谬!
若她不是凌昊苍的女儿,若她没去过乌莲湖,是不是也会信这种传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了,死去的父亲还被这样拉出来鞭挞?
她想到了龚拓,他在查这桩案子,那么听到这样的传言,会不会和这有关?
云娘见人不语,担忧的开口:“传言就是这样,等过段日子就消停了。那以前人不都说龚阎罗一张可怕的恶鬼脸,其实真人是个翩翩郎君。”
“嫂子说得对。”无双点头,给了人一个安心的笑。
可是心里,她总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这个传言的出现,恰巧就是龚拓翻出旧案子这个节骨眼儿?
她也是来到观州之后,才听说龚拓也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