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歪打正着,提的名字也不错,比雍正想的“军需房”一名更威烈。
盘腿而坐的帝王放下手中茶碗,笑容耐人寻味。
胤禛心中正满溢豪情壮志。
遥想当年太.祖(努尔哈赤)一朝,便有满洲上层与议国政的传统。
而后,太宗(皇太极)把这传统正定为“国议”,也便是议政王大臣会议。
此后圣祖爷执政,因不满这些个老权贵干预过多,便想方设法叫南斋的实权提升,甚至隐隐凌驾于内阁跟议政王大臣会议之上。
至此三足鼎立,互相制衡。
而今,轮到雍正坐上宝座,已经不再满足于这样的制衡状态。
他要军机大臣直接上传下达,要他们才德兼备,互相不生龃龉。届时,没有无趣的个人所图,没有冗长繁复的程序耽误时机,将是黎明社稷之大幸。
雍正只是设想一番,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激情。只不过他惯来喜欢冷着脸,饶是情绪已经不平,面上也仍是淡淡的。
他开口问:“这也是秦道然与朱轼教你的?”
胤小祕摇了摇头:“四哥,秦老教我什么你都知道呀。至于老朱,他教的我都在这文稿上写着呢!”
可怜的朱大人惨遭小人暗算而不知。
况且,胤小祕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人,个头也就到他皇兄肚子那么高,朱大人想计较都会被人笑话跟个孩子较真。
雍正无奈,一伸手就揪住幺弟的耳朵:“……少给朕上眼药,朱轼那个严苛古板的性子,教不出这么胡闹的文章。”
小团子最怕的就是皇兄揪耳朵和打屁股,连忙嘴上讨饶,认错速度奇快。
胤禛懒得跟他计较,刚一松手,人就顺着座位滑到地上,胡乱趿拉着鞋子跑出小半个屋子。
等确认安全了,胤小祕才松口气:“四哥,你这个脾气可得改改,怎么一言不合就生气呢,我都没反应过来。”
又补充道:“生气不好,人得常笑笑,才能活得久呢。”
回应他的是胤禛的冷笑。
小团子缩成个鹌鹑:“……要不你还是别笑了吧,怪渗人的。”
胤禛忍无可忍,就想拿手上的一沓文稿去砸幺弟。
小家伙突然记起什么,连忙比了个休战的手势,大喊道:“四哥,我想起一件顶重要顶重要的正事儿,你不要胡闹啦。”
雍正:“……”
到底是谁胡闹?朕好憋屈。
胤禛缓了口气,叫自个不要跟这混不吝一般见识,才没好气问:“你能有什么重要事,说。”
“就是之前,四哥你不是叫我去理亲王府看看二哥嘛。”小团子背着手扭扭捏捏笑,“我去啦,把二哥弄得大哭一场,还扬言要教我百家学说,教我习字,把我也欺负哭。他叫我回来问问皇兄答不答应呢?”
雍正:“……”
什么乱七八糟的。
雍正凉凉:“你二哥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跟朕好好说,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叫理亲王哭了?”
胤小祕觉得四哥可真麻烦,只好简单提了提跟汗阿玛种花的那段经历。而后耸耸肩道:“我只是带着二哥去看花花,然后摘了一朵送给他,他就哭啦,可不能怪我。”
胤禛神色复杂,不知该说幺弟什么好,只能憋了一句:“朕叫你出去亲近亲近兄弟们,头一回你把自个摔的下不来床,这一回,又把老二给弄哭了。你不惹点事心里不爽快?”
小团子一听他皇兄劈头盖脸的教训,还挺委屈:“那还不是皇兄你派我出去的。叫我帮忙没有赏赐就算啦,还要训斥我,哪有你这样的!”
雍正被幺弟这番可怜巴巴的话一控诉,竟然莫名觉得还挺有道理。
他轻咳一声:“罢了,这回看在结果还不错的份上,朕就饶了你。至于赏赐——”
胤祕乌黑的眼亮起来,凑到他皇兄膝边:“什么什么?”
胤禛勾唇:“理亲王不是要教你读书习字吗?朕允了,明日便派人去传旨,许他每旬进宫几趟,就……安排在养心殿西配殿,督促你读书。”
“朕记得你二哥的字极好,是耿介教习的书法。百家学说,众兄弟里也只有你二哥最为精通。你要好好跟着他学。”
胤小祕:“这算什么赏赐!”惩罚他还差不多。
“你若不满意西配殿,就跟你二哥待在朕眼皮子底下学。”
小团子连忙换上一张笑脸:“不啦不啦,西配殿挺好的呢。”
一个汗阿玛管的太严,都叫二哥消沉成这样了;怎么四哥还要跟着一起闹腾呢。胤小祕摇头叹气,觉得自己的老哥哥真是太幼稚了。
雍正对幺弟的反应很是满意。甚至发觉欺负小幺,逗得人上蹿下跳,竟成了他最喜欢的放松之事。
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下来。
翌日一早,传旨太监张保带着圣旨便去了理亲王府。
胤礽跪听旨意,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为只是私下里教导二十四弟读读书,写写字,没想到竟然搞得这么正式,甚至读书的地点还选在养心殿。
一瞬间,曾经册为太子的允礽有些百感交集。
宣完旨意,张保叫小太监们将圣旨合起来,亲自递到了胤礽手中。笑吟吟揖手:“恭喜二爷,咱们皇上最是怜惜兄弟情,二十四阿哥如此被上心对待,二爷您也是同样的理儿。”
允礽这几日精神慢慢恢复了许多,双颊不似刚从咸福宫出来时那般,凹陷的吓人。
他笑着回话:“张公公替我多谢皇上,他的心意,允礽这里都记住了。也请叫皇上放心,二十四弟同样是我的幺弟,自当尽心竭力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