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上,船匠后面的话不可能引起太后的留意,除了似有所思的陆迟,待崔太后挥退了无谓人等,她牵着侄女的手,走到陆迟面前。
“陆世子,哀家喝了点酒,要回殿里休息,你与芙儿去船上坐坐。”
陆迟缓过神,作揖道:“是,太后。”
崔雁芙面上微红,形容娇羞地唤了声“太后姑姑”,脚步却十分诚实地偏转,跟随陆迟走下台阶,前方的男人身高腿长,锦袍翩翩,她光是跟在他的身影后,心中都感觉荡漾难言。
船用的上等桐漆晾晒许久,不再有木头的生涩味,侍从们在岸边摆好舷梯,低头迎着贵客们上船后,缓缓开始摇动舵橹带船环行护城河。
甲板上有一遮阴巨伞,正好挡住绵绵细雨,下面是方正榫案,茶具糕点一应俱全。
陆迟右指搭在茶碗边沿,侧头看着湖面,俊美的眉宇泄露出一丝鲜明的疏离和冷淡。
他最不信的,便是巧合,郗南叶指的女子,想必是苏轻眉。
方才太后亲口赐赏,郗南叶叩谢飞快,转身退后的步速显然是有急事,今日逢苏轻眉的乔迁之宴,所以说,郗南叶受邀会去。
呵,他竟不知,他们何时那样熟络。
崔雁芙抿了口热茶,片刻怔神地凝望男子,即使近在咫尺,他时下神色淡淡,骄矜清冷,好似笼在了水汽幻化的烟雾中,难以碰触。
满京都知国公府世子春风化雨,待人谦和宽容,可越是如此,越看不出他待谁最着紧,她并非寻常官家小姐,自觉身世也堪比衬他,偏偏在他面前,还是有种自惭形秽之感。
崔雁芙好不容易能和心仪对象相处,见他迟迟不开口,捏起嗓子先问:“世子,是不喜坐船,还是茶汤不合口味?”
陆迟收回目光,看向她勾唇:“不是,席间酒吃多了,有点头晕。”
男人蓦地提起席宴,崔雁芙就想起那个不识好歹妄图献身的舞姬,心中残存郁郁,纠结道:“世子是不是在怪我……”
“嗯?”
“今日殿上明显,乃至现下,皆是太后姑母想撮合你我,可雁芙明白,世子原就有心悦之人,对吗?”
陆迟端起茶盏,敛眸喝了一口,似答非答,“男婚女嫁很平常,我怎么会怪崔小姐。”
崔雁芙已然问得直白,没想到他还是没否认,不过陆迟喜欢姜滢滢也不算秘闻,她有这个心理预设,能不给出肯定答案,便说明她将来和他的婚约是有希望的。
然则她刚转换心情,想聊些别的话题,男人忽地二次开口。
“也确实有心悦之人。”
崔雁芙心上顿时酸楚,忍不住说些捻酸吃味的话,“那若是让她晓得,我和世子同船,世子怕不是还得好声安慰她……”
她这话,但凡男子都能听懂有暗含情谊,端看如何安抚。
“是啊。”
女子未料到他过于直接的承认,一愣,“什、什么?”
“这些日子,我的确待她冷淡,看来今日,得好好与她解释。”陆迟笑容真诚,直至垂下眼睑时,眸中却泛起戾色,语气不变,“让她切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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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皇宫出来,郗南叶匆匆坐马车赶到督院街,墨师傅和小厮们跟在后面,他们甫一走进院子,气氛瞬间就活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