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呀。”
“……”
假装很热情地招呼了一声,但对于我这没营养的寒暄,楚应予根本不回应,只是牢牢地盯着我,蟒蛇都没你渗人。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且这里可是四方楼的庭院,就这么轻易地混进来,也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我现在去把床底下的梁仑摇醒还有机会保住双腿吗?我不要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东躲xī • zàng,总是猥琐发育保小命的窝囊日子,我真的是受够了,来啊,拼个你死我活。
虽然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但我有脾气了,一个两个都是坏东西!
“小白,你瘦了。”
“……”
小杀手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把我整不会了,膨胀的脾气被针头戳了个小眼,那些暴躁冲昏头的情绪都随之一空。
然后喉咙抽紧,鼻子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你说大过年的这么不容易,刚以为自己能跑,结果遇见了小杀手,还以为双腿要没了,他又来这一出。
这是给猪按摩,松弛肌肉,再给致命一击吗?这样的猪肉才会味道好什么的。
可他又还没有打断我的腿,一上来就是这种话,一眼看出我身形的变化,这足以说明他对我的身体情况还挺关心。
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地哭还是一时感动地哭,我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也太好哄了,这就一句话,就觉得楚应予的威胁降低了,甚至诡异地冒出了一种你来找我也挺好的荒谬感。
那一丝的庆幸被死死压住,我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从窗户上轻巧跳下。
床底下晕着的梁仑被他轻松地拖了出来,楚应予捏着对方瞧了两眼,随后淡然地看向我。
“四方楼少楼主,有钱有势长得还行,所以你跟他走了。”
那倒不是的,好吧,是有一部分原因,但现在我也想跑啊!
“但没有命的话,这些都是空谈。”
我有些绷不住了:“我错了,我不跑了,你别杀我!”
楚应予:“我说杀他。”
“为什么?”我又搞不懂了,居然不是冲我来的?
“他死了,你还跟谁跑。”
“……”
原来是这个逻辑,重点还是在我,只不过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杀掉诱惑我的,这个好,起码我还是安全的。
“我其实不是要跟他走,是利用他。我现在拿到了户籍,还吃好喝好,你也看到了,我都把少楼主弄晕了,就是想跑路的。”
“回来找我?”
“……”
那倒也不是,但我不敢否认,看我这战战兢兢的样子,楚应予又明白了。
“原来你也不想找我。”
自言自语了一句,楚应予面无表情的将右手按在了腰侧的剑柄上,一看他这动作,我急忙扑过去,双手抓在了他腰上。
居然抓住了!
没有躲开我的楚应予:“让开。”
“梁仑是你的目标?”
“不是。”
“你为什么杀他?”
“不爽。”
这是中了什么头奖。
“他堂堂少楼主本来就丢了一条胳膊,要是小命都没了,好惨的!关键是别再给自己树敌了,你之前明明还救过他!”
“那正好,把这条命还给我。”
“别杀了!真的别杀了!小白给你求情了!”
楚应予看向我,“你不想他死。”
“我确实没想他死,也算咱俩一起救回来的,而且不是说把人杀掉,就没矛盾了,事情就能解决,不是这样的。你真的,不要随便给自己招来四方楼这么大的敌人,不要变成因为情绪shā • rén的人!”
“在我这,解决了人,就是没问题了。”
“有问题,老楼主知道儿子死了,看出是你的手法,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还要找八重宫麻烦!”
“无妨,把他们一起杀了。”
那杀起来没完没了了,虽然知道对方是杀手,但我居然对楚应予有要求。
私心里不想他成为这种任性妄为乱杀的类型,本来对待感情就奇怪了,这属性再叠加,说不定会成为魔头的!
我坦言道:“求你不杀,当然你非要杀,十个我都拦不住。如果你能剑下留人,我们就收拾东西走吧,不在这耽误了,我以后不跑了。”
楚应予不太信我的说辞,但看我的目光多了不满,“你为什么这么亲近梁仑。”
“我来这里,第一个救过的人是他,一种沉没成本?不过,不让你杀他就算亲近他吗?”
“不是么。”
我苦着脸说:“我也挺亲近你的,而且我就是没觉得他到了该死的地步。你还不是要我命,谁比谁高贵。”后面这一句我说得很小声。
楚应予认真地纠正道:“我现在没要。”
“好,我的命是存在你这了。你现在没要,以后呢,万一你的宫主要杀我,我还不是活不了,你何必做出对我很好的样子。”
说着说着,我倒是对他生出诸多怨气,还不如一开始就对我坏一些,不要让我生出多余的期待。
我对梁仑有那么多的复杂感官,同样对楚应予也不少,甚至还有别的情绪……
同为刽子手,我对于他的到来,竟然感到了安心。
尽管言语上没有回答我的质问,楚应予松开了剑柄,像曾经那样揉了我的脑袋。
这是放弃宰人的想法了。
“我没有对宫主说你有仙客内力的事,正确来说,你不泄露,只有我俩知道。”
“……”
“是你太过相信梁仑,暴露了传功的事,反而让自己身处险境。”
心虚得没敢去看他眼睛,我嘟囔着:“是,我蠢,下次不敢了,以后多长心眼。”
“我带你走。”
“对了,我还养了一条叫来福的小黑狗,能不能一起带走呀。”
“你养狗了?”
潜台词像是在说:狗养狗?
我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的袖子,央求着说道:“我也想有个伴啊,孑然一身好孤独,它刚刚跑出去了,应该就在院子里。”
楚应予不解:“你明明有我。”
“……”小老弟,你认真的吗?你会对我汪汪叫,让我随便吸?
看到我这怀疑且不赞同的表情,楚应予松口了。
“好,去找它。”
收拾了包袱挎上,不管是虎穴还是狼窝总得选一个,我自觉地牵上男嘉宾的手。
“咻——嘭——”
刚踏出院子穿过水榭,一声刺耳的炮声在头顶炸开,星星点点的光芒如流星坠落,湖面上倒映出斑斓的色彩。
我惊得抬头看天,惊鸿一瞥间,被这盛况给震撼,梁仑说给我准备的烟花是真的,虽然他本人被我放倒了。
“真好看。”我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今夜确实是大年夜啊,有过节的感觉了。
漫天的星火映亮了整个四方楼,人群鼓掌的声音也一浪接一浪,街上似乎特别热闹。
然而这一墙之隔,却充满了未知的险境。
“我还以为人老眼花了,怎么八重宫的招牌会在这,难不成你也是被请来的?”
几乎是在这道女人声音响起的瞬间,楚应予将我拉到了自己身后。我脑袋一偏,看到长廊里拎着酒壶走来的婀娜身影。
一位在大冬天穿着轻薄紫衣的绝色女子,高挑的身段,从容慵懒的姿态,一双凤眸带着三分笑。
她看着非常年轻,可神情却给人一种她经历了很多的包容感,这种纵容是上位者对小辈的关爱与掌控,让人不敢轻易小瞧。
这已经不仅仅是在皮相上有着压倒性的侵略美感了,而是方方面面存在感爆棚的女神。是一般人都不敢搭话的类型!
想起梁仑之前的话,我连忙打补丁,“楚应予,梁仑请来了四个很厉害的江湖大佬!”
“我知道。”
他可能比我还要清楚这里有多危险。
罕见的,我发现楚应予的气息改变了,之前被黑白两道一群人围攻,他也没变过脸色。而现在就看到一个绝世美女,他却如临大敌般盯紧了对方。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很紧张啊。”
对面的女人自饮自酌,笑得好不肆意,眸光一转,轻飘飘落在我身上,我登时后背一凉,女人轻扬的语气变得低沉。
“吴畏把内力给了你是吧,小丫头。”
我没敢做声,躲在楚应予后面当鸵鸟,也不需要回应,女人早已认定。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到酒壶碎裂的声音,我身前的楚应予和对面的女人都消失在原地。等到我后知后觉去找时,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目不暇接的招式和身形变化,快到极点的拆招,稍有不慎便会落了下风。
眼珠子看得乱晃,我也不敢随便跑,只得躲远一点。
“汪!”
在这焦急时刻,我居然听到了来福的声音。欣喜地转头去看,一落拓装扮的胡渣帅大叔拎着小黑狗晃晃悠悠走来。
他早就知道我躲在这,懒散地冲我一笑,“小姑娘,你的狗?”
我急忙点头。
“接好。”
来福被隔空抛了过来,我蹿出几步抱稳狗子,“谢谢大叔!”
“我记得八重宫可没被少楼主邀请吧。”摩挲着下巴,帅大叔像是和我唠嗑一样走到我旁边观战。
他好像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但他一定也是被请来的四人之一。
“大叔,请问你是谁?”
“你又是谁啊?”
“一个路过的小仙女。”
“一个爱凑热闹的邋遢大叔。”
我和这个帅大叔对视一眼,他突然笑了,笑得很潇洒,“大叔没什么本事,就会一点皮毛医术,你愿意让我把把脉不?”
骗鬼啊你!普通大夫怎么会被梁仑请过来!
挽起几层衣袖,我将右手递过去了。
大叔:“这么爽快?”
我:“我看你英俊倜傥,一定不会加害我,而且你要想害我,我防不住,不如乖一点。”
大叔:“嘴这么甜,那你让我再扎几针看看。”
我:“……等会是不是要就地打开我头盖骨?”
大叔哈哈大笑:“那倒不会,我就喜欢给好看的小姑娘医治。”
和莫名其妙的帅大叔开始了医学方面的研究,而楚应予居然和美女打得难分上下。
终于,拆了几百招的两人旋身落地,滑出十几米的楚应予停在了我面前,他看了眼给我扎针把脉的大叔,却没阻拦。
他都没发话,那我肯定没事。
将我胸口和手臂上的银针给收回,帅大叔用布包一卷,懒洋洋地走去了女人那边。
“小姑娘身上有一股施展不出来的磅礴内力,我注入她体内的真气就像汇聚进了大海,根本探不到底。如今世上有这等内力的还真没几个,确实被传功了,但她没用过,不能确定就是仙客的。”
这是帅大叔的学术汇报。
楚应予的剑横在我面前,乍看之下是保护我的姿态,但这个角度,也断了我自己跑路的可能性。他还是觉得我会偷溜。
抱着来福,我好似成了一座孤岛,周围环绕着鲨鱼。
女人将自己散落的鬓发整理了一番,袖子里的钢刀随手一丢,根本不在意这被砍出豁口的兵器。
“小丫头,你既然是吴畏的徒弟,你过来,我带你走。不管是八重宫,还是四方楼,都休想对你动手。”
出现了,新的支线选择!
我诧异地望着对面的女人,她突然就对我抛出了橄榄枝,可是我之前也这样相信过梁仑,现在有些怕了。这等好事要是放在数月前,我可能就跟她走了。
新的选择就会有新的出路吗?这是什么游戏支线的玩法啊!可是我又不能像玩家一样,错了还能读档重来。
楚应予看我一眼,吓唬道:“这妖婆八十岁了,说不定吃人。”
震撼我一整年!
对面的女人像是被戳到死穴那样,厉声骂道:“死小孩你说谁吃人呢!看你长得可爱让你两招,你还蹬鼻子上脸!”
这个暴脾气,算了算了,要不还是维持原来的选项吧,三心二意也要不得,好歹也和楚应予磨合过一阵子。
“楚应予,我跟你走,你不会打断我腿吧?”
“不打断。”
“也不会用狗链子锁我吧?”
“不锁。”
“至少今年会对我好吧。”
一般来讲,只要楚应予承诺的事,他都会做到,所以我才在这关键时刻开出条件。
少年叹了口气,在密布夜空的烟火中,他的眼里流光溢彩,却难掩真心。
“我想一直对小白好。”
可我不是小白呀。
但这一刻,我还是选择了他。
重新躲回他的身后,我小声问:“你打得过吗?”
“难。”
“……”
要不,我还是爬墙去对面吧?
“算了,我这老婆子哪里比得上美少年,小丫头鬼迷心窍,活该吴畏选了个不成器的徒弟,不帮他练了。”
紧绷到一触即发的气氛因为女人丧气的一句话而瓦解,她的一切行为都很随意,打起来没理由,放弃了也同样不多说。
我才意识到她可能不想管了,而帅大叔根本就没打算出手拦我们。
楚应予动作奇快,一旦发现对方没有了战意,他立即收剑回鞘,打横抱起我就跑路。
他抱我,我抱狗,一蹦三跳的,就蹿出了四方楼的地界。
再一次体验到飞一样的轻功,楚应予的每一次落下都会起跳得更高更快,无限接近花火不断的夜空,竟然还挺浪漫!
有种私奔的错觉。
没想到干杀手的跑路也这么利索,很快就到了城郊边缘,楚应予更是提起一口气,朝着最高处的寺庙塔楼直冲而上。
最终,我们停在了最顶层。
这里可以俯瞰半座城,眼底下的璀璨灯火与天上的烟火交相辉映,形成了一片梦幻般的光海。
“来这里做什么?不跑了?”我不明白地问。
楚应予轻巧跳上栏杆坐稳,两条腿在高楼外晃荡,“不用跑了,冷心蕊说不抓就不会再找麻烦,所以带你来看烟花。”
根本不用我费心去猜,他答得还挺轻松的。
很矛盾,这样的美景,一半是梁仑给的,一半是楚应予让我看到的。
“怎么露出这副表情。”
被他用手指戳了脸颊,我一愣,狡辩道:“我怎么啦!”
“快哭了。”
“……”对我的情绪不要那么敏感好吗?帅哥!
“我没折断你腿,也没欺负你,别这样。”
楚应予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懊恼,我听得很是意外,他好像真的不想让我难过。
“可你说不定会杀我。”
“你死了吗?”
“你都把小白杀了,你说我像小白,那我还能活?”
“至少现在你还能和我顶嘴。”
“……”
哼了声,我不理他了。
“小白,我不能保证我做不到的事。”
“不杀我很难吗!”
“……”
“你有毛病是吧楚应予!”
“没有,我想对你好,但……我感觉很奇怪。”
少年呢喃着,看着自己的右手,好似控制不住那般。
看他露出迷惘的神色,我趁机给他灌输价值观。
“楚应予,越是珍视的东西,应该越要保护好,而不是抹杀。”
他将目光转回我脸上,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好像不太希望我对你好。”
“如果对我越好,越接近死亡,那你还是别对我那么好了。多奇怪。”
“至少死前你是幸福的,我没有折磨你。梁仑对你的好,就是你想要的?”
我摇头:“也不是。”
“你想要我怎么对你好?”
“我不知道。”
“那你说说为什么难过。”
又绕回原点了,还挺在意我心情的嘛,我心底有些暖。
“楚应予,我这个人其实很好哄,又好养。”
“嗯,还容易骗。”
“……这句不用加的。”
“这是事实。”
“好啦,我承认放松警惕了,不然也不会对着梁仑什么都说。万一他昭告天下,我有绝世武学,我大概就会被整个武林通缉。”
“不怕,有我在。”
如果楚应予不是屠夫中的一员,我也会很感动的。
“我有一点难过,是因为我真的把梁仑当朋友了,我以为我救过别人,他又挺好的一个人,一定会感激我。只是这份感激,比不上利益。”
“……”
楚应予听到这里,嘴角抿起,指着自己,“你的主人是我。”
“好,主人是你。本来是一段不错的友谊,却因为我的天真,变成了这样,我低估了这份内力对别人的诱惑。我以为你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想当然了。”
敷衍着对方的不满,我却真实地因为这种改变而感到一丝难过。
本来我和梁仑可以成为关系正常的朋友,有时候保留一些秘密会更好吧。
“小白,我做你朋友。”
声音随着手掌一起落下,头发又被弄乱,我却目光闪烁地望着楚应予,心里酸涩中带着几分无奈。
如果真的愿意和我交心,就应该念我的名字秦小娥,而不是小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