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没想继续骗他做梦的事情,可就像饿了有人送饭吃一样,机会都到眼前了,我还不利用这一点试探他一番?
还在思考着如何下叉,楚应予一改往日的冷漠,还挺客气地邀请道:“可以进屋坐坐。”
“好啊,不过作为朋友,我能不能见一见小娥?她的尸首一直被你用冰棺保存着,见一面还是可以的吧。”
“……”
看他有所犹豫,我板着脸说:“不给看算了,你知道为什么小娥不给你托梦吗?”
“我杀了她,我不奢求原谅,可我是梦到过她的。”
我一惊,追问着:“你梦到过她?梦到什么了?”
“来找我偿命,说她好疼。”
“……”
你不要污名化我!这完全是做了噩梦吧!难不成在梦里我还抱着自己的脑袋去追杀你?
看来楚应予对这个噩梦都是很珍惜的,眼里柔光满满,还怅然地说道:“如果真的能活过来杀我就好了。”
你怎么满脑子杀杀杀?
我忽然发觉一个问题,魂魄那段时间,我虽然一直跟着他,但没有与他交谈过,根本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啊!
跟着少年进了院子,他这次在前院的树下摆了桌椅,可以在阴凉处吹风喝茶看风景,还挺惬意的。
这次楚应予又端来了糕点,应该是先前有外面的货郎进来卖货,他才买了些。桃花村里的饼子和外面的还是有差距的。
看我拿了几块吃,他的眼皮抬了一下,淡淡道:“小娥也爱吃。”
“那我替她多吃几块。”恬不知耻地说着,我又拿了一个塞嘴里。
楚应予这么给我吃喝,当然不是和我攀交情,而是想听到有没有做梦的事情。
吃好后,我也想了些忽悠他的话。
“我确实又梦到她了,她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说了什么?”
“她问我,你的身体还疼不疼?”
“……”
我是真没想到两句话就让楚应予破防了,他脸色一变,眼眶有些泛红,大概还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掉眼泪,背过身克制了好一会儿。
像个被老师盘问的乖小孩,他双腿并拢,双手摆在桌上,回答道:“身体不疼了,可心口好疼。”
我:“这是什么意思。”
楚应予捂着心脏的位置:“不是受了伤那样疼,而是,隐隐作痛。”
我一拍桌子:“懂了,是心痛!”
以前身体痛是因为中蛊的关系,现在心口痛大概是伤心一类的,物理转移为心理了。
“这就是心痛吗?”
“是啊。”
“张珊,你也会这样?”
“有感情的人都会这样,很正常。难不成你以前没有过?”
“小白……”
这不就是了,宠物和伴侣都没了,天煞孤星地走向。
他说了一句小白,也不管张珊是不是能听懂,就不再言语了。我看他没有发疯崩溃的迹象,也就继续往下引导。
“楚小弟,你说你好好地和小娥成亲,为什么忽然杀了她?小娥在梦里说你是中了蛊,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中蛊,我都杀了她。”
“那你给我说说,当时拿着剑,脑子里在想什么?”
眼神游弋着,楚应予有些慌,他在回忆成亲那晚的细节。就像让他回忆杀死小白的过程那样,他这次也出现了很不稳定的模样。
剑眉拧起,他的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看着很难去回想当时的情景。
杀小白的事我不清楚,但杀我的细节,我自己都记得啊!
“楚小弟,你想想,那晚月色很好,小娥很高兴和你成亲,你俩拜过堂,她等着你去掀头巾。然后你却拿了剑,有没有印象?”
楚应予头疼地站起身,用拳头打着大树,好似在对抗着什么阻碍。
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纠结挣扎的困苦样子,不会像以前那样将他抱入怀里,而是彻底作为一个旁观者。
有的时候,还是要靠着自己努力一把的,饭都喂到了嘴边,还得人家张嘴去吃去嚼才行。
强迫自己再镇定一些,不要对他的难受共情,不让他自己得出结论是不可以的。
当初我也是那样拥抱他,相信两个人一定能够战胜现实,结果就是输了。
或许是因为思虑那晚的事情,又牵动了楚应予的心神,他开始感觉到身体疼痛,捂着胸口在树旁跪了下去,面色铁青地喘着气。
明显是蛊毒发作的迹象,连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问道:“你还好吗?”
我立即想起一件事,药王的关门弟子都在这里,为什么之前没想到让楚应予去找他看看呢?
“楚应予!我们去找乌云染看病!”
他疼得挥开我的搀扶,我被推得一屁股坐地上,愣怔地看着他独自硬撑。
讳疾忌医了是吗?
从地上爬起,握紧少年坚实的臂膀,我豁出去地大喊:“去治病!有关小娥的事情我全都告诉你,如果你配合把身体治好了,说不定你还能见到小娥!”
“你撒谎,小娥已经死了,她被我划开了喉咙。”
“你这不是记得那晚的事情吗!你就是因为中了蛊脑子不清醒,才会觉得杀掉喜欢的人,就是保护她,就是永远的安心!”
“你懂什么!”
楚应予对着我暴喝出声,青筋遍布的额头看着相当愤怒,但他却没有对我动手。可他全身都在发抖,右手才刚对我伸出,就被左手猛地压下。
就像在和自己争夺控制权。
“滚!”
“好咧!”
以前的我就是大喊我不走,再上前来一个爱的抱抱。但我现在用着张珊重伤未愈的身子,还是要有自我保护意识的,所以我干脆利落地做出滚蛋的行为。
看似放任楚应予一个人在前院发疯,然而,其实我没走。我只不过是绕路去了后院。他现在疼得分|身乏术,根本没心思留意周遭的环境。
翻过篱笆,我摸索进后院的灶房,拾起一截粗壮的烧火木棍,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风声呼呼,手感绝佳。
此刻我非常冷静,再次出现在楚应予身后,并且喊道。
“小娥身体被偷了!”
可怜的楚应予刚要有所反应,就被我无情地用棍子给敲晕。
第一杀手终结在木棍上。
萧若隐过来找我,就看到我盘腿坐在昏迷的少年旁边,吃着糕点喝着茶,俨然一副谋杀亲夫的悠闲样子。
确定我没受伤,萧若隐又冷嘲道:“我看你来了这么久都没回去,还以为你和他跑了,原来是杀他来了?”
“只是被我敲晕,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扛起楚应予,我们带他去找乌云染看病。”
“你觉得他的蛊毒,乌云染能解?莫不是他自己本身就脑子不正常。”
“他本身的思想和蛊毒相辅相成了,别啰嗦了,赶紧行动。”
萧若隐不爽地啧了声,将人给背起,吐槽道:“你这么会算计,怎么先前还被杀了。”
“我以为我是女主角,能够用爱战胜一切,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没事,反正你的女主角我会完完整整给你还回来的。”
“……”
当乌云染看着竹榻上的楚应予时,他很是吃惊。我搬了板凳坐在旁边,说着:“他被曲夜思中了蛊毒,应该很久了,劳烦乌前辈看看。”
“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们怎么撂倒他的?”乌云染的目光转向了萧若隐。
萧若隐不知道如何解释,又看向了我。
“本来他就蛊毒发作,我骗他说他夫人的尸体被偷了,他关心则乱,我就一棒子打下去。”
“看得出来你用力了,后脑上好大个包。”乌云染瞧着这圆溜溜的脑袋,指着一处肿起的块面。
他都能抹我脖子,我赏他一个爱的大包怎么啦!
后续就是乌云染给楚应予诊治,我说出了事我担着,让他放开手脚地去治病。
这期间还放了楚应予小半碗血,我帮忙打下手,用纱布药粉给他处理伤口。
“张姑娘,你自己身体也不太好,不用这么守在他旁边,我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好歹也是个大夫,会好好医治的。”
夜里,乌云染看我还在这里守着,走到我旁边来劝。
潇洒大叔的眼里明显还有着八卦的意味,我如此在这里守着楚应予,那对我格外紧张的萧若隐又是什么败犬。
想了想,我觉得自己还是不用太着急,也就听从乌云染的话,乖乖回厢房。
“舍得回来了?”
“啊!”
被吓得一抖,看清站在门旁的萧若隐,我翻了个白眼,“这么晚你不去睡,守株待兔呢?”
“我都慷慨地让你用张珊的身体守了他一天,你还这个态度?”
“张珊可没你这么小气,她绝对不介意的。”
和萧若隐在门口互相瞪眼,最终他败下阵来,我也退了一步。
“我不会让张珊的身体出事的,你也早些休息,今天谢谢你帮我背楚应予回来。”
傲娇不和他吵,反倒不自在了,也索性放下成见,对我说,“我不是阻止你对他好,只不过目前楚应予情况不明,你贸然暴露身份,不是好事。”
“我还在犹豫呢,没说这件事,玄阴教怎么样了?”
“已经联系上教内的心腹,三位护法谁也没敢轻易发起争斗。其中的第二护法赵鸢愿意拥护我们,他这个人野心不大,是个仁厚的性子,可以相信。”
“萧若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和张珊,是怎么成为师姐弟的?我就是好奇,你不愿意说也没事。”
萧若隐倒是看得开,只道:“礼尚往来,你说了你的,我也该说我的。龙鳞剑你知道吧,还是你当时拔起给楚应予的。”
我:“……呃,是的。”
“龙鳞剑是萧家世代守护的神剑,我们家也因此而成名。三百年前,天地出现异象,凤凰自天外而来,龙自深海而出。萧家先人得到了龙的鳞片铸就旷世奇兵龙鳞剑,而凤凰羽衣则被玄阴教所有。”
“原本各自守护龙凤之宝相安无事,但贪欲作祟,在我还小的时候,欧阳擎君灭了我萧家全府,共一百零三条人命。”
“我藏在地窖被找到了,当时是张珊和师父保下了我,因为还要靠我找到龙鳞剑,欧阳擎君才留我一命。我为了报仇,所以加入了玄阴教。”
被娓娓道来的过去也是血迹斑斑,这听着比楚应予惨多了,但确实和我心里设想的因果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