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办公室里,除了被熊抱住的奚时礼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外,站在奚时礼身后的闫秘书也是目瞪口呆。
许泽南对跟了自己四年的秘书还是挺了解的。
他一下子便意识到奚时礼这场昨晚没能尽兴的兴师问罪,今天很有可能还是一样的败兴而归。
因为今天这场兴师问罪,很有可能这样被他这真性情的赵秘书一搅局,就演变成了校友见面会。
而奚时礼这些年里郁积的对他的不满和反感情绪,也终究会在这样或者那样的意外插曲中,慢慢平淡。
奚时礼终将非自愿地接纳他这个人的存在。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老天爷眷顾的事儿,他没必要不顺着走。
许泽南在真皮沙发上坐下了。
他扯松了领带,姿态放松地靠在了沙发的软靠上,双腿大喇喇地敞开了,双手搭在腿上,手里的手机在大腿上不快不慢地掂着。
他模样闲适。
在这场本该是主角的兴师问罪之中脱了身,从而置身事外。
许泽南用眼神示意闫秘书可以先离开了。
记得关上门。
别打断了这场猝不及防而来的校友见面会。
“奚师兄,真的是你。”
不等奚时礼有所反应,赵觉就自顾地道出了他所有的热络与激动不已:“刚刚安保处打电话过来说,有一个叫奚时礼的奚先生来找老板,我还在想有没有可能就是奚师兄你。”
“但我又一想,虽然奚姓少见,时礼却是常见的名字,所以我也没敢想到奚老师的亲哥哥就是师兄您。”
这个时候,他提到奚老师三个字。
就有点在玩火的意思。
许泽南轻咳了一声,以示警告和提醒。
而躲在门后偷听的奚言也是一惊。
她下意识地拽紧了自己的背包,心中默默祈祷,这个赵秘书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这种时候可别当猪队友啊!!
果然,奚时礼笑着问:“我妹妹来过了?”
许泽南撩一眼紧闭的门,镇定回复:“没有。”
也因为自家老板这一声清冷的回答,赵觉从遇见故人的激动中冷静了下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开了与奚时礼的拥抱。
随后,他往后弹开了一步,还是决定用叙旧和回忆往事来把话题从奚老师身上撇开。
“太好了,奚师兄。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奚师兄你,我真是死也无憾了。”
那倒也不至于。
奚时礼被这无厘头的一幕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理了理看不出来褶皱的褙子风衣,很自然地坐在了许泽南对面的真皮沙发上,长腿交叠起。
手腕间的菩提手串随着袖口若隐若现。
而他目光正对着的那扇门,奚言就躲在门后。
她隔着这道门,偷听着门外的男人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对话。
许泽南摆好一套茶具,开始悠然自得的泡茶了。
奚时礼撩开眼,目光逡视办公室里一圈,目光在那扇门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又有意无意地扫了许泽南一眼,似乎是在问:你故意的?
许泽南抖了下肩,推过去他面前一盏他刚冲泡的明前龙井,有意撇干净与赵秘书的关系。
赵秘书的所言所行与他不相干,他什么也没指示过。他乡遇故知是老天爷的安排,他只是承了这份情。
许泽南邀请着:“喝茶。”
他又敲了敲右手边的沙发边沿,让赵秘书也坐下来,他甚至给赵秘书也浅斟了盏茶。
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翘起了嘴角。
他用了这样的词语:“叙旧。”
赵秘书坐下来叙旧。
这大概就是被老天爷眷顾的男人的底气。
最终,奚时礼把视线停留在坐在他左手边的赵觉身上。四目相对时,奚时礼的笑容稀松平常:“我们认识?”
“奚师兄,是我啊。赵觉,赵师弟。”赵觉指指自己,算是做了个详实的自己介绍:“我本科的时候跟着您做过课题,您有一篇发表在SCI期刊一区&#=的文章,关于水稻害虫方面的研究,我是第三作者。”注1
奚时礼点了点头。
他想起来了那篇被农学SCI期刊收录的文章,那还是他读博期间的课题,当时是带了几个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专业的本科生,他甚至能想起来那篇文章的第二作者是谁,但第三作者第四作者,他是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见他点了头,赵觉:“您想起来了,是不是?”
那是赵觉整个本科乃至硕士期间研究过的课题中,影响因子最高的一篇文章了,哪怕他只是个不被人注意到的第三作者,还是让他感觉到十分荣幸。
能说出那篇文章的内容,奚时礼相信眼前这个叫赵觉的男人真的是他曾经带过的师弟了,而不是许泽南刻意安排来混淆视听的他的秘书。
他没那么复杂就行。
人也不能太复杂。
奚时礼礼貌地笑笑:“抱歉。”
他不记得了。
赵觉仍不死心:“我后来还报考过您的硕士研究生,这样您也没有印象吗?”
奚时礼很自然地接了话:“没考上?”
也是,考上了,就是他的学生了。
他总不至于忘了他自己的学生的名字。
“嘿嘿。”赵觉挠挠头:“我给您发邮件,您回复我说不招收跨专业考农学的学生。”
他后来就只好接受保研,读了自己本科期间导师的硕士研究生。
每年被奚时礼以这种理由拒绝的学生总有那么几个,奚时礼轻点了下脑袋,表示这确实是他的惯常行为。
“是这样。”
许泽南想起赵觉本硕的相关专业,觉得有些意思。他出声插了一句:“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专业考农学硕士,也算是跨考?”
许泽南不能认同,那他这个大机械框架下的飞行器设计与制造专业考计算机的算什么?
“老板,您不知道。每年想考奚师兄的硕士研究生的同学太多啦。”赵觉:“奚师兄的要求刁钻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奚时礼觉得眼前这个自称师弟的男人还挺有趣的,他有意逗他一下:“我这要求刁钻?”
只是,奚时礼话音刚落,就听到风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奚时礼把手伸进去口袋里,摸出来手机。
赵觉正准备回答他的问题,视线就刚刚好看到他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来电显示,是来自一个叫“麻烦”的人。
赵觉发誓他不是故意偷看师兄隐私的。
但——
既然看到了,赵觉就没忍住:“奚师兄,我以为你这个姓就很少见了,还有人姓麻,叫麻烦的吗?”
赵觉接受到了两道同时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一道是似笑非笑。
一道也是似笑非笑。
但自家老板的那道似笑非笑中,似乎还带了点儿置身事外与幸灾乐祸。
奚时礼摁掉电话的同时,倒也大大方方、敞敞亮亮地回答了赵觉的这个问题:“春秋时,齐国有个大夫叫麻婴,我这位学生,可能就是那位的后代。”注2
“哦哦。”连这么冷门偏僻的知识点他都知道,赵觉就更佩服了:“还是奚师兄博学广识,学到了,学到了。”
赵觉刚说完这句恭维的话。
奚时礼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手机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奚时礼已经彻底没有了来和许泽南谈判的心情了。
他也是服了。
他就是想以哥哥的身份,和这个叫许泽南的男人,进行一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必要谈判,怎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打断他?
为什么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干扰他?
奚时礼站了起来,仍保持着他的风度:“抱歉,请问有哪里方便我接个电话?”
许泽南刚要开口,就见奚时礼指着通往他休息室的那道门:“那里是否可以?”
躲在门后听到这话的奚言慌急了,心悬到嗓眼儿处。糟了糟了,哥哥要是看到她出现在许泽南的休息室里,肯定会误会她和许泽南旧情复燃了的。
当年她说服哥哥让她生下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哥哥可是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过誓,永远不会再和孩子爸爸联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