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介甫点点头,他王家终于有后了,以前家贫的时候,多少小人笑话他家轩哥娶不到媳妇,现在他家轩哥不仅娶了公主,还生下了嫡子!
“你说的对,这个孩子有福气,‘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就叫他鸿飞吧,望他日后自由自在,扶摇直上。对了,轩哥呢,怎的他孩子出生了也不来看看。”
徐晗玉戴着抹额,斜倚在床榻上,见王介甫如此高兴,心里有些愧疚。忙趁机说道,“我让轩哥去看慧姨娘了,她那边丢了孩子,心里难受着,让轩哥去陪陪她。”
王介甫皱起眉,有些不高兴,那女子说到底就是个烟花之地的姨娘,有什么好值得去看的,不过今天是个大喜日子,那个慧姨娘又丢了孩子,既然徐晗玉发话了,他也不好置喙。
“给那个姨娘支点补品过去,月例多加一些,免得说我们丞相府苛待了她。”
吴氏连忙应了,王介甫还有公事缠身,也不多逗留,匆匆又进宫了。
吴氏看着王介甫的背影,有些感慨,“这战事连绵,也不知道何事是个头啊。”
她家欣娘都已经十八岁了,按理早就该说亲了,可是现在金都的权贵哪里还有心思嫁娶,眼看着生生要耽误成老姑娘。
南楚的军队已经在田州耽搁了大半年,还是没有攻下来,以徐晗玉的揣测,谢虢想来不会久做无谓之争,这次实在不寻常,恐怕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毕竟田州不远可是东吴的境界。
她已经提醒过丞相了,王介甫想的和她一样,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早日同东吴结盟,共同对付南楚。可天佑二年同东吴那场打仗,北燕实在死了太多人,新仇旧恨还未抵销,朝堂对于结盟一事还在犹豫,最近王介甫便是在游说众臣,据理力争,希望能说服陛下同东吴结盟。
徐晗玉抱着那孩子,心里发紧,留给北燕的时间不多了,也不知道像鸿哥这样的孩子以后能不能得见盛世太平。
天佑四年的春天,原本在田州川江边上同北燕大军对峙的南楚军队不知何时竟然绕到了东吴边境的禹城,奇袭之下,禹城不到三日便被攻下。
这下隔岸观火的东吴也坐不住了,主动派使者到金都提出同北燕结盟一事,在王介甫的力争之下,天佑帝同意结盟,从田州发兵去解东吴之围,南楚军在前后夹击之下依然□□,三方以禹城为界,又陷入僵持之中。
难得这日天气放晴,徐晗玉抱着鸿哥到白马寺祈福上香。
后禅院里,顾子书抱着鸿哥轻轻摇晃,“鸿哥也太老实了,不哭不喊的,看着和你可截然不同。”
徐晗玉也没解释,随口说道,“可能随他阿爹吧。”
顾子书却一愣,生怕自己戳到了她的伤心处,宽慰她说,“我听说王郎君的痴症并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想来后代应该无碍。”
“也许吧。”徐晗玉心不在焉地说,她心里记挂着前方的战事,此次南楚被东吴和北燕牵制,已经困在禹城多日了,再过两月便是雨季,禹城地势低洼,恐怕撑不了多久。
也不知道此次南楚随军的有谁。
鸿哥在顾子书的怀里睡着了,她却舍不得放手,在这禅院住了这些光阴,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对于人世烟火还如此留恋。
“也不知道哥哥如今可还安好。”外面战火不断,顾子书消息闭塞,唯一了解外界的通道只有徐晗玉,她已经麻烦她够多了,也不好意思再让她帮忙去打听顾晏的消息。
徐晗玉回过神来,安抚她道,“好歹你们也是清河顾氏,家族绵延了这么多代,顾晏又是长子,你父亲会安排好他的。”
顾子书苦笑道,“经过这一遭,我何尝不知道父亲的能耐,可是我担心的是哥哥不愿意接受这所谓的安排,他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徐晗玉默然,顾晏清风霁月活了这么多年,一夕之间让他接受这世道的魑魅魍魉,的确是太难了。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眼下各国纷乱,不少势力割城分据,以子宁哥的能耐,便是不靠家里也能找到一个立命之所。”
顾子书点点头,她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其实……我很佩服你,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地,你都能让自己过的很好,以前我还以为你日后定然是我嫂子,可是转眼你却若无其事一般委身他人……你别误会,我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若我也能像你这般洒脱就好了。”
“不瞒你说,我到现在,心里还记挂着他。”
看着顾子书清瘦的面庞,眼里还同以前一般含着清澄的坦荡,徐晗玉忽然有些羡慕她,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坚守心意,而自己却畏畏缩缩,永远瞻前顾后。
提到那人,顾子书的眼里都有了光,“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同旁人不一样,你知道吗,这人世间,他一出现,其他人似乎就瞬间暗淡了,我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他救了我很多次,后来我得知原来我儿时也救过他,我开心极了,我们之间似乎是命定的缘分,我以为他心里会有我的,就像我喜欢他一样。”
“可惜,我好像自作多情了,那日在宫中,德妃逼他承认同他幽会的是何人,他却沉默不语,那时我就知道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
第70章殉国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认呢?”徐晗玉不禁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是个傻子吧,我想着若我认了,会不会德妃娘娘就不会治他的罪,会不会我爹能把我嫁给他。”
顾子书的声音低低的,结局却是她被家族厌弃,被当作棋子留在了金都,她果真是痴心妄想。
“其实我早就知道阿爹和南楚有勾结了,我偷听到了阿爹要去劫狱的计划,我当然知道绝不会是为了我这个蠢女儿,可我却还是很高兴,只要他能活着,我就很高兴。”
“你现在会不会后悔救了我,英国公府的私通敌国之罪,说起来也有我知情不报的一份。”
不知何时,山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鸿哥听到响动,打了个哆嗦,顾子书将他搂紧一些,他又接着睡过去了。
听着雨声,徐晗玉有些恍惚,她和她的故事里,好像有一个不一样的谢斐,原来除了她以外,他也是别人的春闺心事。
她并不嫉妒顾子书,若不是命运弄人,他们才合该是一对璧人。
“你说,他现在在干嘛呢,会不会也像我思念他这般有一丝一毫也在思念我。”顾子书怔怔地说。
徐晗玉拿起木梳,帮她将她散下的青丝挽好,“我想应该会的。”
她低声说,不想惊扰了这一刻春日的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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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四年夏至,南楚军竟扛过了禹城的连日大雨,天刚放晴,谢虢亲自率领大军突围,与此同时,谢斐带领一千骑兵夜袭田州,北燕的军力被谢虢牵制着,来不及回身救城,竟让谢斐仅凭借一千军力攻下了固若金汤的田州。
破了田州,下一城就是金都了。
朝中禁止外逃的命令彻底无用,金都大街小巷所有能逃的人家都在收拾行囊。
就连吴氏也打点好了她和欣娘的行装。
“实在是急的很,老家的信都来了好几封了,我就这么一个老娘,眼看就要撒手人寰,怎么也要带欣娘去看上一眼。”吴氏一边拿丝帕抹泪,一边用余光看着坐在上首的徐晗玉。
徐晗玉将鸿哥递给慧姨娘,“把他带去园子里同轩哥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