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报人员并没有后世那么专业,而且很多时候并非是那些探子不够忠心,实在是他们本身的能力不足,难以提供准确的消息。
奏折上说,因为今年年景不好,雨水不足,东部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流民,官府已经组织民兵,一面以武力镇压,一面用食物诱惑他们投降。
从递上奏折的郡县看,此次灾情的波及面比南地雪灾那会更广。
大臣们也明白,东地豪强林列,邬堡遍地,黔首的日子自然过的艰辛,他们如今愿意恩威并施收拾局面,已经算是尽忠职守了。
一位大臣出列,道:“既然如此,陛下可传旨当地主官,抚恤生民,莫使民心不安。”
温晏然微微点头,看起来没什么异议,等散朝后,才向身边人道:“阿仪,把任卿他们替朕喊来。”
池仪奉命而去——或许是因为天子自己还是少年人,日常更喜欢与年轻的大臣私下相谈。
被召入西雍宫的人包括任飞鸿,高长渐,杜道思等年少的臣子,因为资历太浅的缘故,其中并非人人都有进入朝会的资格,温晏然召人过来后,先让张络把早上的事情重新讲述了一遍。
其中有一人名叫褚息,乃是褚氏族中的俊才,因为褚馥在平定南地情况上出了力,温晏然也就把他收下,然后丢到户部查验账目,近来才提拔至身边,他知道在此的许多人都是心思沉稳之辈,没有七八成把握不肯开口,便首先发言,算是抛砖引玉:“陛下是怀疑东部诸郡乃是故意将消息做得真假难辨,借此掩盖真正的打算?”
褚息的话虽然只是猜测,其实也有些道理。
温晏然按了按因为阅读太久而有些头疼的太阳穴,示意对方继续讲述——那些奏折中的内容看似繁杂,其实存在共同之处:东部之地,私底下已经聚集了一批兵马。
褚息:“臣以为,东地确有流匪,然而兵卒除了剿匪之外,也可另做他用。”
在场中的人自然都明白他口中的“他用”指的乃是谋反,虽然东部存在不臣之举是个极其恶劣的消息,但有了西夷之战打下的基础,此刻殿内倒无人因此心惊失态。
另一人道:“既然如此,建平可先派兵去右营,整肃士卒,然后以此为据,从容扫荡诸郡。”
温晏然刚继位那会,天下五大营中,除了在丹台之地的左营虚置之外,另外四营都存有一定的可供调用的兵马,而除了这四座最重要的大营之外,很多地方还设有不少规模上小一些的兵屯。
在大众认知当中,如今战力最强的自然是中部的禁军,与之相比,处在东地的右营显得过于疲弱,不管从单兵素质上看,还是从主将水平上看,很需要建平这边支援一下,否则怕是镇压不住地方上那些所谓的“民兵”与“流民”。
除此之外,这样做还有一层好处——东部如今到底还没把反意摆在明面上,无法排除误会的可能,倘若那些民兵没有异动,建平这边派去的兵马就当真只是过去帮着一块平定地方,双方依旧能保持住表面的和气。
第89章
这次的私下召见不算小朝会,地点就被定在了西雍宫侧殿内,参与其中的年轻臣子们老老实实地坐在皇帝的书房中,手边放了茶水点心,可惜目前除了任飞鸿之外,并无人取用。
穿着朱色外袍的天子此刻倚靠在软垫上,听见臣子们的回禀后只是微笑而已,也不置可否。
她一面听那些年少臣子们议事,一面瞥了眼刚弹出来的消息——
[系统:
道路通畅程度改善[流波渠]整体工程速度提升7。]
温晏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想没错,建州附近道路维修情况虽然不会单独显示,却会对[流波渠]这一在建工程的进度产生影响。
——如今秋收已过,天气还没冷到不能无法外出的地步,那些结束了一年耕作的百姓正好被征召过来工作,凭借劳动换取少许粮食,而这笔修路的这笔支出则由南地大族提供,[流波渠]本来就是他们的任务,为了早点结束这场劳役,他们也算花的心甘情愿。
王有殷算是宫中最有资历的舍人,她看出天子似乎微微有些出神,正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声时,忽然听见上头有声音传来:
“任卿,你当日陈兵于崇绥,一直声色不动,自然是想找准合适时机,再给朕雷霆一击。”
任飞鸿忽然被君主点名,提的又是当日谋反的事情,却也没什么畏惧之情,她对天子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晓得对方不可能突然跟自己翻旧账,是以此刻只是向着前方微微躬身,并细思皇帝话中的深意。
“臣当时按兵不动,是自知实力有所不足,若是正面与陛下对敌,绝难取胜,所以非寻机偷袭不可。”
另外有人道:“所以东部那些人也是自知绝难取胜,所以假借流民的事情掩饰调兵的行为,来拖延时机……”
任飞鸿忍不住看了此人两眼,道:“他们主动将此事上报,就算有流民的情况作为遮掩,终究会引起建平的注意——浑水摸鱼,哪里比得上瞒天过海更为保险?”
她也是评论区重点关注的谋士,虽然年纪所限,还没有剧情后期那样老练,没有第一时间猜透来对方的陷阱,但经过温晏然的提点后,却立时反应过来。
任飞鸿抬起头,果然看见天子笑了一笑,缓缓道:“昔日崇绥位于武安后方,豪强私兵选择驻扎于此,若往来人员稍有留意,便容易露出破绽,任卿当日身居险地,尚且不肯如此行事,而东部诸郡离建州相隔遥遥,又为何偏要引人注意不可?”
话音方落,室内一片沉默
有人面上还带着些许迷茫之色,显然是还未转过弯来,至于那些想明白的,却全都沉默无言,在心中深思这一计策中的险恶之处。
温晏然看了一眼下方的臣子,唇角微翘,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那筹谋之人也算用心,知道朕喜欢抢占先机,若是当真以为东部诸郡乱象初现,自然要派兵入驻右营,然后逐步清扫四周。”顿了下,慢悠悠道,“但若此刻并非乱象初现,而是逆贼已然集结成军,并控制了右营,那又当如何?”
——正常情况下,理论上应该直属于中枢的大营被敌人不声不响地夺取了控制权,自然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上一任君主是厉帝的情况下,一切又显得合理了起来。
虽然天子没有把话说完,但大臣们自然明白,倘若像皇帝说的那样,此刻右营已经丢失,朝廷却不清楚内情,并派心腹将领带着精兵过去驻扎,其中风险自然可想可知,说到底,再厉害的兵马也怕埋伏,此刻的东部,等于悄悄支起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大口袋,就等着建平的精兵良将们自投罗网。
杜道思不自觉地向前行了半礼,由衷道:“陛下圣明。”
她自然知道,东部诸郡多有邬堡庄园,其中规模比较大的看起来跟小型城市也差不多,若是当地大族有不臣之心,完全可以在邬堡里头安安静静地练兵,外人纵然有意查探,也根本无法察觉到其中的情况,东部与建州相隔遥遥,山高皇帝远,根本不用放出假消息来拖延时间,他们完全有能力从一开始就把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同在殿内的褚息也想明白了这件事,一时间只觉得心跳如鼓,差点没能坐稳。
——褚氏一族本来就有浓郁的叛臣跟降臣的成分,倘若皇帝误信自己的计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把精兵良将送到了右营,只怕整个家族都要因此被诛杀。
褚息又想到陶荆,此人时常表露出对天子的感激,表示有陛下坐镇,前线将领就算落入陷阱也能被拉回来。褚息当日并没有随着皇帝一起前往武安,对陶荆的话缺乏真切的感触,直到今日才意识到,有这样一位主君,实在是以自己为代表的不够谨慎的臣子们的幸运。
又有人道:“若是东部之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圈套的话,那岂不意味着……”停顿了一下,声音变低,“意味着郡郡皆有反意?”
温晏然忍不住笑了一下,从评论区的情况看,东部郡郡都有反意还是含蓄的说法,要是真按照主线剧情继续往下走,在座的大臣们很快就能看见全天下人人都有反意的情景。
在臣子们看来,当今圣上委实气度恢弘,明知东地情况不对,依旧保持着气定神闲的风度,面上笑意如常,还跟他们细细分析:“东部未必郡郡皆反,然而心怀反意之人,完全可以把所在城池的流民趋向他郡,或者将自家私兵扮作流民,命令他们扰乱地方,这样一来,不知他们底细的别郡郡守县令,自然也会跟着一块上书朝廷。”
大臣们自然认同天子的推断,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