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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书院像一锅被投了生石灰的水,很快沸腾起来。
冻手冻脚的融雪天,便是公鸡打鸣的时辰都比平日晚,更不必说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原本这种日子,能哈欠连天来上学的已算是书院里的佼佼者,更多公子哥儿是连榻都下不来的。
也不是什么正经育才的书院,教书先生们对此司空见惯,多年下来早已心如止水。
不料今日破天荒的,这群世家公子不仅几乎全到了,还丝毫不见萎靡之态,一个个兴奋得两眼放光,瞧着比教书先生都精神。
“天”字斋学堂内,一众学生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一面为着什么事争得面红耳赤,一面频频转着眼珠子朝最后一排张望。
一早听说永盈郡主要来书院念书,他们这些人又惊又奇,瞌睡全跑了个空,有些路远又不愿住学舍的人连马车都没坐,用着并不娴熟的骑术一路紧赶慢赶,就为着来迎接郡主。
不承想到了地方,郡主是迎接到了,却还迎接到了另一个“饶头”——
沈元策怎么回书院来了?!
这天崇书院面向京城勋爵gāo • guān之后,一要求入学者年纪不及弱冠且未婚,二须是家中嫡长子。
沈元策三样都符合,来这儿倒也没什么毛病,可已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了,出走三年,归来仍旧上学?怎么想怎么奇怪。
再说郡主与沈元策是众所周知的不对付,这两人同一天进书院必然不是巧合,那么到底谁是前脚,谁是后脚,谁来找谁的茬儿?又是来找什么茬儿?
看了看最后一排新添的两张书案,众人回过眼,头碰头地,展开了第十三回合激烈却小声的讨论。
最后一排,姜稚衣身后是墙,左边是窗,右边和身前各垂了一面珠帘,两耳不闻帘外事地端坐在书案前,捏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
古有皇太后垂帘听政,今有永盈郡主垂帘听课。
这学堂本就是为一群精贵人所设,雕梁画栋,窗明几净,倒也不至于委屈着她,为她单独辟出的这个角落虽狭小了些,不过五脏俱全——
书案、熏炉、袖炉、茶具、笔墨纸砚等一应物件都是最好的,谷雨也在一旁作书童打扮伺候她,姜稚衣对此尚算满意,就算稍微有些不满,一转头,看见右手边珠帘外的情郎,也都平息下去了。
元策离她约莫不到一丈,正闭目坐在书案前,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什么,从方才进门起便一直是这副生人勿近,心情不佳的模样。
此时还不到上课时辰,姜稚衣刚想拨开珠帘叫他一声,一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忽然走了进来。
前排一众人像看见地狱修罗,齐声一阵呜呼:“完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姜稚衣问谷雨。
谷雨说这就去问问,不等起身,前座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这位是天字斋的武教头,姓冯,今日上午例行考校骑射,许多不擅此道之人想必本打算借故逃学——”
结果被姜稚衣要来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前座人主动解答,却端正目视前方,并没有转头看她,这纨绔成群的地方倒难得出现这样分寸有度的人。
姜稚衣:“那如我这般新来的也得参加?”
君子六艺之中,“御”在古时本是指御车,但在当世这门学问已无太大意义,所以便改良成了御马,骑射便是“御”与“射”两门学问的结合。
姜稚衣知道她不必参与其中任何一样考校,不过关心元策接下来的去向。
冯教头朝角落看过来一眼,带着武人硬邦邦的口吻道:“新来的在学堂自行温书,不必参加。”
姜稚衣心头刚一喜——
“这是为何?”前排响起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同窗,冯教头一向铁面无私,今日怎不一视同仁了?难不成是要包庇谁?
姜稚衣认出了此人——
是她舅母娘家康乐伯府的嫡长子,钟伯勇。
她若没记错,此前被阿策哥哥打断腿的那些人里,就有这个钟伯勇的亲弟弟。
果不其然,钟伯勇朝元策勾了勾嘴角:“听闻沈小将军在战场上十步杀一人,百步可穿杨,应当不需要梁教头为你打掩护吧?”
姜稚衣皱了皱眉。
堂中一片鸦雀无声,十数道打量的目光嗖嗖看向元策。
元策睁开眼,对上钟伯勇挑衅的目光,淡淡起身,朝外比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