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每三年才有一个,而二十三岁的状元更是凤毛麟角,更别提裴度上一科弃了进士敕命,这一科皇上仍旧愿意把状元名头给他。
这愈发表明天子求贤若渴,整个大临对科举的兴趣更加浓厚起来。
裴家已经和和章家商议亲事了,寻常人家结亲至少两年至三年,就像云潇和吴家,从上前年就在筹备,冯氏甚至早就去吴家量房了,这样便于定做家具,族里不少子弟都被冯氏委托去江南采买。
听闻一个上好的千工拔步床,要三年才能打好,云潇的床打了两年半还没打好。
而云骊显然没有那个条件,她应该会比陆表姐嫁的还要早一些,因为裴度大魁天下后,就得外放做官,章家不可能等三年。
好在她的嫁妆也置办了一年多了,她没有生母打算,嫁妆也自然没有人替她从小置办,就是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雕花雕龙的,听说打的是硬木的十柱拔步床,周身只有些卍字纹。
还好除了床之外,还有闷户橱、樟木箱、三斗柜、美人榻这些都是用的大红酸枝,听说是大老爷的朋友曾经在南掌打过仗带回来的,这南掌大红酸枝也叫交趾黄檀,是红酸枝中公认最好的酸枝木,也俗称老红木。
亲戚朋友也各有添妆,吕嬷嬷作为云骊的教养嬷嬷,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她在及笄时送了一根极其好看的笄来,云骊没想过再让她添什么妆,不成想她送了妆花缎,软烟罗各八匹,又菱锦,蜀锦,浣花锦各两匹,再有花素绫,广绫,交织绫各两匹,最后则是素绡,提花绡,天香绢,单罗纱单装一箱送来。
这些都是非常名贵的绫罗绸缎,有些还是贡品,非钱就能置办到的。
姚夫人是商贾出身,她“啧啧”的看着这软烟罗道:“这软烟罗一共就四个色儿,能集齐不容易,难为各色两样,真不愧是鲁阳郡夫人,只有她老人家这样的人才有随便出手就这般。”
她说完,又后悔不已,当初怎么没有和吕嬷嬷把关系打好。
殊不知冯氏也是如此想,本以为施嬷嬷更好,哪里知晓这吕嬷嬷才是明珠,但凡出嫁都得有皮、棉、夹、单、纱等四季衣,吕嬷嬷送的这些都是最上等的料子,那施嬷嬷如今还要靠章家养老,送几个荷包都算是人家有心了,真是人比人得气死人。
云骊让素文亲自造册,她房里的几个大丫头个个都教认字,连性子最小的百合,虽然不喜欢读书,那算盘也是打的极响。
还有云骊的另外一位先生松涛先生知晓她喜欢雕刻,托朋友送了四个匣子来,分别是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和巴林石来,这些都是她平日搜集的,居然全部送给了自己。
除了这四个匣子外,还有一箱书籍,云骊如获至宝,甚至比方才得绫罗绸缎还要高兴,真是师恩如山啊。
她对松涛先生一直很照顾,即便前年她辞官了,逢年过节,云骊只要有药材就会往她家送,不在意什么回报,因为她有,比她们的日子好过,所以接济也不图什么,哪里知晓她送如此厚礼。
云潇不解道:“五姐姐,几块石头,你有这么高兴吗?快看看李家舅母送了什么来啊。”
哪里知晓文龙在一旁掩面,这石头都是雕刻印章最好的石头了,有钱也未必弄的来,还要花费不少功夫。
比如这寿山石就产自福建,青田石产于浙□□田县,再有那巴林石也叫鸡血石,是从塞外过来的,是无价之宝,再有松涛先生的书更是没法用钱衡量的。
云骊扶额:“六妹妹,这不叫几块石头,这是用作雕刻的,都很名贵的。”
论及李氏娘家嫂子,现任燕国公夫人,她送的则是楠木匣子若干,又送了两架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这是非常恰到好处的,哪个新娘子不要楠木匣子,尤其是装东西的匣子恨不得越多越好。
再有姑太太章扶玉送来的梅兰竹菊妆匣,云骊小时候就见过陆之柔随随便便就是数十个精致的梳妆匣,这一套梳妆匣也颇为精致。
李氏却不太满意,这亲姑姑送的还不如自家嫂子呢。
但两家关系因为错嫁,十分平平,她也不好说什么,决意下次给陆之柔添妆,也不会给那么多,反正还有个老太太呢。
还有冯家大太太二太太以及吴三太太,甚至真定老家的人各有赠送。
二老太太送的则是药材和香料,海马、鹿茸、金丝燕、麝香、灵芝、冬虫夏草、雪莲花、何首乌、沉香、冰片、檀香、藿香、丁香、甲香以及日用成药如金疮药、逍遥丸、保济丸、五子衍宗丸、金匮肾气丸、天王补心丸、定坤丹各六匣。
更别提姚夫人送的赤金累丝镶嵌镯一对、一对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
当然,其余如首饰现成是打了两幅,其余都是云骊历年积攒下来的,她们每年四季衣裳和头面首饰都是公中做的,这些首饰一般是一季两套,一年八套左右,再有随着她出去走动,家下给她的就更多了,云骊差不多存了三十六套再有别人送的,如孔家三太太每年都是送梳篦一套,她手上都有十套梳篦了。
……
光是看添妆就差不多看了一上午,中午都在李氏的玉粹轩用饭,冯氏一言不发,她反正不会出钱,随便李氏怎么样都成。
云潇罕见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云骊的嫁妆比起她的差多了,她有十间铺子,原本她娘替她准备的是三间铺子,但去年爹回来后给了两间铺子后,姐姐送了一间给她,娘又拿爹拿回来的银钱置办了四间铺子,如此,她有两间是南北货行、四间丝绸铺子、还有茶叶铺子若干。
这些铺子不少是爹当年在苏州时,娘和当地的官夫人们往来,因此也认识一些商贾,货源都是从苏州来的。
至于她的首饰,平日公中打的她还看不上,多半到时候再去银楼重新打。
这些都是暗地的,娘说不能说出去,她再鲁莽直率也不会说。
李氏笑着对冯氏道:“云骊奉膳我看就不必教了,我看已经很好了。”
这点冯氏也认同,不过,倒不是她觉得云骊如何,纯粹是随意的态度,但面上做的还挺好,只笑:“她是个聪明孩子。”
凡大户人家的媳妇,进门除非熬成婆婆,都得站规矩、奉膳,不是故意折腾人,便是李氏五十多岁的人了,照例在章老太太这里站规矩。
李氏又提道:“这几日娘娘怕是也遣人回来添妆……”
大人们在商量事情,云骊和云潇吃完饭就先告退了,云骊成婚在即,自然要做不少绣件儿,尽管平日她也有做,但是这种东西不嫌多,因此中午要歇息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
云潇就直接往凝翠阁去了,她和姐姐云鸾到底有年纪差,况且这几日因为裴度中了状元,二姐姐落寞许多,不大往这里来了。
此时,云淑正躺在美人榻上吃葡萄,见云潇过来,忙笑道:“六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云潇坐下道:“他们都在筹备五姐姐的嫁妆,我看了一早上也累的慌,就过来了。”
“哦,五姐姐嫁妆准备的如何了?”云淑又吃了一颗葡萄。
云潇吐槽:“你呀,还是悠着些吧,别吃太多了,我看五姐姐无论吃什么都尝尝味道就不吃了。不过,五姐姐的嫁妆也就一般吧,那床是硬木的,虽然是十柱,看着气派,可不够精细。家俬倒是红酸木的,看着也好看,但是和你我的紫檀比起来就差些了,说起来大伯母还是悭吝了些。”
云淑却道:“六姐姐,你这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大伯母把陪嫁的当铺都给五姐姐了,这外面的东西你看看就好了,人家是肉藏在包子里呢。”
这还是云淑听老太太说的,不过即便如此,云骊也只有公中那一万贯压箱底的钱,而她有祖母给的两万以及公中的一万,一共可是三万呢。
再有她的床是老太太给她的,是一架紫檀四柱灯笼锦雕龙纹架子床,这架床听说是老平昌侯为女儿寻工匠做了六年,当时造价就差不多花了三万贯。
还有家俬都是老太太给的黄花梨木的,这些她已经占了大便宜了当然不会扯到自己身上,只岔开话题,往云骊那里说。
果然云潇听说云骊名下有当铺,连道:“那可是个生钱的好地方,难得大伯母大方一回。”
云淑点头:“是啊,所以说事情不能看表面。”
云潇却不在意:“话虽如此,可也算不得什么。”她有十间陪嫁的铺子,自然不在意这些了。
“老太太那儿也要送两千贯给五姐姐。”云淑添了一句。
她觉得老太太是真的做到公平公正了,就连当初大姐姐和三姐姐成婚,老太太也是添两千两。
云潇疑惑:“老太太干嘛跟她送啊……”
老太太送给云淑就罢了,到底云淑养在她膝下,而且现在还要嫁给骠骑将军,但云骊这些人可对老太太不好。
云淑笑道:“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尽心尽力。”
说罢,她又不经意道:“再者,五姐姐每个月的针线都奉上,有时候比我送的都勤。”
不知怎么,云潇想起云骊那可怜兮兮的陪嫁,突然就大度了,对云淑这些话也没有以前那么义愤填膺。
**
云骊在她们说闲话的时候,刚刚睡完午觉起来,明月馆的丫头们也陆续醒过来,见她们有的睡的脸上有印子,云骊忍不住笑:“怎么一个个都睡的跟花猫儿似的,快些打水把脸洗一洗,咱们下半晌做针线都得做到三更半夜去。”
因为日子不长,云骊要提前先做在这里,所以丫头们也都得上阵帮忙。
分工也十分明确,荷香做肚兜亵裤,肚兜绣的花样子,按照以往做过的觉着好的,挑了几张出来,荷香照着上头做正合适。
素文和雪柳则专门裁荷包、缝袜子、茜红和百合力气大就纳鞋底,要帮着做鞋。
云骊则绣花打络子,小厨房送来点心大家都没功夫吃,一直到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左右),章老太太身边的春华过来,众人方才歇会儿。
这春华是来送压箱底钱的,她道:“老太太说姐儿婚期快了,她让我送了银子来,知晓你忙,让姐儿也不必过去谢恩。”
“春华姐姐吃茶。”云骊请她坐下,并不打开匣子看数目,只道:“你也替我多谢老太太,哺育之恩。没齿难忘。”
人家给了钱,即便是送给章家姑娘们都有的,但给了就是给了,该道谢就道谢。
春华其实也还从小就对云骊印象不错,她是没有七姑娘那么和气,但是为人礼数周到,出手大方,也不是给什么贵重物件儿给大家,就是行事很大气。
“五姑娘这是说哪里话,老太太向来对孙子孙女们哪个不是很慈爱,您这里忙,我也不打搅了,就先走了。”
云骊让荷香送她出去,她则进了内室,来到梳妆台前,一眼就看到了那日裴度送的钗盒,这根钗她倒是天天戴着,打开钗盒却发现别有洞天。
原来这钗盒的垫布,居然是用梵文写的,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哪里撕的佛经,她拿起来一看,却笑了,原来是裴度写的梵文。
呀!
他竟然能够看懂。
还回了自己的话,回的什么么?
云骊展开一看,却发现上面写的是欲穷大地三千界,须上高峰八百盘。她一看就捂嘴直笑,这个人真的促狭,自己祝他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是祝他凌云壮志肯定会实现,他则表示,虽然你说的很对,但是咱能不能打个商量,要上九万里的天上云霄有点难,我现在只能登上最高峰啊,还上不了天啊。
真是既促狭又自信。
荷香见云骊进来没出去,一看她对着鬼画符在笑,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姑娘,咱们快些去做绣件儿吧。”
云骊这才如梦初醒。
出来做女红时,也忍不住觉得这个人其实很有趣啊。
素文见云骊神色松快,又道:“姑娘今日看添妆时,奴婢见六姑娘倒是难得没说什么不好听的。”
云骊听了这话笑道:“她哪里看得上我这点嫁妆,我听说她的床是找江南的师傅打的,要打三年才好,我的自然是比不过的。”
反正她不嫌弃,尤其是那套大红酸枝,虽然不如紫檀名贵,但黄檀亦是不错。
素文却心道,那他们是不知道姑娘庄院的房间上百间,两个大庄子有十顷的地儿,虽说六姑娘也有别的铺子挣钱,但自家姑娘的可是一间当铺就抵多少间铺子的收益。最重要的是,姑爷是状元爷,即便不是状元爷,以前也是小王爷。
这点呀,比什么都强。
大小姐出嫁也只有一万贯,现下还做皇后了。
故而,要找的男人出息,不,有才干才行。要不然就是送金山银山也没用,那吴家哥儿虽说出自吴国公府邸,但是只是个童生,自家两位少爷都已经是秀才了,再等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否则,嫁妆不可能保人一辈子的。
这话素文悄悄和云骊说起,云骊听到就笑:“这就是我佩服大伯父的地方了,无论如何,他替我们找的夫君还都是有才干的。”
一个家里要男人和女人一起使力,日子才过的好。不是说要靠男人,而是自己如果条件不错,那对方势均力敌,双方才能过的更好。
如果一个人成婚了,就等于受苦,那还不如不成婚。
当然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她任何人都不会告诉,毕竟这样太惊骇世俗了。
太太现在为云潇找的这门亲事,虽然是亲上作亲,吴家富贵,进去就是过富贵闲人的生活。可云潇在家要强惯了,吴灏的两位嫂子都是能干身份强干之辈,人家不可能让她之外,再有就是吴灏本人好胜忌刻,是个输不起的性子,她小时候就发现了。
这样的人,既没才干,也没心胸,日后的路很难走远。
晚膳,云骊吃了一碗汤,等到晚上继续做女红。
她在做女红的时候,不禁想裴度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裴度此时正春风得意,刚赴集宴回来,裴夫人听闻儿子回来,连忙吩咐人送了醒酒汤过来,刚喝完醒酒汤,就被他爹叫过去。
只因裴度做事极有主见,裴老爷也管不动他,但见他过来时,才道:“你既中了状元,差事怕是很快也会下来,新妇也会提前进门,只是新妇是公府千金,怕是也受不得苦,我看承恩公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意思也是不愿意新妇随你远赴外地的。”
“是,她年纪小,跟着我长途奔波不大好。”裴度也深以为然。
京中贵女,娇生惯养养大的,虽然人家没有明说,肯定也不是想受苦的。
裴父点头:“若是以前,一甲前三和二甲前几名都能留京,也就没这么些苦恼了。当今天子是个实干之君,凡进士都要出去历练,也是好事。”
“儿子也这么想的,过几天就派差遣下来了,您放心吧。”
裴父挥手让他下去,裴度回房之后,内心还是有点可惜的,谁不愿意成婚后,多和新婚妻子相处,但是让她留在京里才是最好的。
但是翻了翻她送来的荷包,想起那日樊楼遥遥行礼,平添了一些思绪。
次日醒来,宫里派了内侍过来赏赐,云凤赐下一对玉如意、官窑瓷器十件、蓝色描金冰梅纹宫缎两匹、橘红色描金吉祥福寿纹两匹、粉色描金福寿云纹两匹、绿色描金松竹梅纹两匹、深粉色描金祥云如意纹两匹、米黄色牡丹藤萝纹两匹。
再有彩缎二十匹、荷包六对、新书一部再有海棠如意金银锞四锭、赤金十两。
大老爷等人自然向内侍打探娘娘消息,李氏则拉着云骊的手道:“我算了算你的首饰是不大够的,只是若跟你多打了,她们就都得置办上,因此,我嫁妆里还有几个项圈,能充充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