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郡,宛城。
刘家府邸门前。
柳羽瞅着此间府邸的装潢,朱门紧闭,轮廓富丽堂皇,那门槛高的让人目瞪口呆。
文聘张口介绍道:“这位便是云台二十八将,排名第十四位刘隆的后人,族长名唤刘固,脾气暴躁的很,当初设计将我擒拿住的便是此人的部曲。”
噢…
听着文聘的话,柳羽沉吟道:“看起来,这是硬柿子啊!”
人言,柿子应该挑软的捏,排名十四位,这个还好,可脾气暴躁,就有点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了。
“敲门!”
柳羽当即吩咐一声。
文聘主动上前一步,咚咚咚,掌心用力,刘府的大门被猛地敲响。
“嘎吱…”
伴随着一道开门声,一个身穿紫袍,一小撮胡须的中年管家一脸探出半个身子,困惑的看向来人。
文聘问道:“刘族长在么?”
中年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番文聘,一身郡尉的官袍,当即不由得高看一眼,连忙神色恭敬地作揖道:“老爷在府上,阁下是谁?找我家老爷何事?”
“我家公子来拜访刘族长!”文聘的话刚刚开口。
柳羽补充道:“在下柳羽,南阳太守,来向刘族长讨要些粮食、药材!”
中年管家眼瞳一凝。“你说什么?”
文聘连忙重复道:“你没听到了,柳郡守要向刘族长讨要些粮食、药材!”
“不是!”
中年管事挥了挥手掌,迟疑道:“前面那句!”
“我家公子来拜访刘族长!”
“再前面一句?”
“刘族长在么?”
“不在!”
砰的一声,伴随着剧烈的关门声,大门骤然关紧。
“……”
这一幕直接把柳羽给整懵了。
好特喵的真实啊,就像是上门来讨债一样。
“公子…”文聘露出了无限愁容,吃闭门羹的滋味可并不好受。“看来,他们并不打算给柳郡守这个面子!”
呼…
柳羽轻轻呼出口气,来都来了,这要是回去了,面子就彻底的丢了,万事开头难,这第一家不顺,后面哪家怕是都会给他闭门羹吃。
当即,柳羽的眼眸凝起,他亲自上前一步,“砰砰砰”再度敲响了刘府的大门。
俨然,中年管家有些不耐烦,脸色比刚才冷峻许多,语气更是谈不上半点恭敬。“柳郡守,我家族长真的不在。”
“他不在,本郡守就不能进去了?”柳羽负手而立,盯视着他,一板一眼的说道。“本郡守是奉陛下之命来此南阳抗击瘟疫,出来办事代表的是陛下,你将本郡守不放在眼里,那便是将陛下不放在眼里,此乃欺君?你一个门子有几个脑袋,担得起这份罪名?”
柳羽刻意让语气严肃一些,冷峻一些。
当然…这话有些连哄带骗的味道。
“你的脑袋掉了不要紧,难道…你是想让你家老爷的脑袋跟你一块儿搬家么?”
此言一出。
“刷刷刷…”
柳羽随行带来的十余汉庭北军,十余衙役纷纷拔刀,直指这中年管家。
中年管家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眼眸中闪烁着不知所措的光彩,一时间…左右为难,竟…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一个小郡守!”
“欺负个门子算什么本事?”
突然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柳羽的身后传来,柳羽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身穿紫色常服,手中提着鸟笼子的中年男人,圆脸上露出了几许怒色,正怒目瞪向柳羽。
“他便是…刘家族长刘固。”文聘连忙小声介绍道。
见到这刘固本人,柳羽反倒是表现出了一抹格外的淡然,“正好刘族长来了,那且评评,晚辈方才的话对也不对?”
这刘固脚步稳健的走到柳羽的身前,将手中的鸟笼递给了管家,冲着柳羽微微作揖很敷衍的行了一礼,“见过柳郡守。”
柳羽默不作声…
刘固则是摊开手掌,“为难个门子,柳郡守好大的官威呀,哼,里面请!”
当即,他引着柳羽步入府邸之中。
柳羽朝文聘使了个眼色,除了文聘外,只带了两个随身的侍卫,便跟着刘固步入厅堂。
刘固也不吩咐人奉茶,只是扶着胡须,冷然道:“怎么?柳郡守要讨粮食、药材,是打算来咱们府上明抢么?”
“或者你直接给也行!还有宛城城门处,撤下你家的部曲,免得真打起来,伤了和气。”柳羽开门见山。
刘固手中一顿,神色愕然,“柳郡守好直接呀?”
“那还能怎么办?跟你在这儿磨嘴皮子?没有意义…本郡守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本郡守也是个爽快人,本郡守来此是为阻隔瘟疫,这是对你们好!当然,本郡守知道,你们中有人未必想让这场瘟疫过去,这会断了你们的财路!”
“哈哈…”这话脱口,刘固笑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郡守说话这么“直接”,一点都不绕弯子。
这点还颇合他的胃口,但…作为云台二十八将的后裔,他岂能认输、认怂。
“柳郡守,你在跟老夫开玩笑么?那药材、粮食都是我们自己家的,柳郡守凭什么巧取豪夺?凭你这硕大的官威?”
“药材和粮食是官府的!”柳羽寸步不让,“是你们逼走上一任县令后,私自贪墨、搬入了你们的府库,更是哄抬粮价、药价,赚昧着良心的黑心钱!
“哼…”刘固也不客气。“老夫的先祖拿命给光武皇帝中兴这大汉天下,先祖除了自己一人外,一家老小都被王莽那贼人给杀了,光武皇帝赐给先祖‘靖侯’,更是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十六位!”
“如今,瘟疫肆虐,那些贱民日子不好过,我们这些功勋之后日子就好过么?你身为郡守,不优先保证我们这些功勋之家的利益,反倒是去帮那些贱民?你对得起光武皇帝?对得起云台二十八将?对得起如今的大汉天子么?”
针锋相对…
果然,诚如文聘提及的那般,这刘固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很钢!
不过…
两世为人,柳羽最清楚这种人,嗓门越大,越是遮掩他们内心中的恐惧,这样的人其实最是胆小。
柳羽眼眸微眯,“听刘族长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配合本郡守的政令了?”
“呵呵…”刘固笑:“城门处,我刘家的部曲一个也不会撤,城外那些染上瘟气的流民想进来,想都别想!至于这些药材、粮食,老夫不管之前他是谁的!如今他在谁的粮库,那就是谁的!”
嘿…柳羽眼眸眯成了一条缝,既然如此。
“啪啪…”
他轻拍了下手掌,站起身来,两名侍卫心领神会,当即就行至柳羽的身边,将一些灰尘、泥土什么的摸到他的衣服上,脸上…
“你这是作甚?”刘固有些看不懂,连忙问道。
柳羽也不解释,而是转移话题。
“靖侯刘隆,云台二十八将第十六位…七岁时因父亲参加反王莽活动被灭族,唯独他一人幸免于难,长大后投奔光武皇帝,参加反对王莽政权的活动,久经战阵,协助光武皇帝中兴汉室!”
提到了先祖,刘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嘴上却还在嚷嚷着。
“你搬出我先祖也没用!”
柳羽自顾自的继续说,“建武十一年,光武皇帝基本统一全国,刘隆将军上缴诛虏将军印绶,赋闲在家,建武十三年,增加食邑,更封为竟陵侯。”
柳羽像是在歌功颂德…
可…真正的翻转,从这里才开始。
“但,好景不长…”柳羽继续道:“光武中兴,发现了大汉存在着的一个极大的弊病,天下垦田多不符合实际,户口年纪又互有增减,豪族地主隐瞒着大量土地和劳动力。便是为此,光武皇帝令各州郡检核垦田事,史称‘度田事件’。”
“你先祖因为阻碍度田被征下狱,乃是因为度田令被下狱的第二位权贵人物,同辈十多人都被处死,光武皇帝因为顾念你祖父是功臣,所以留下他的性命,只将他贬为平民,这事儿是发生在建武第十六年!”
讲到这儿,柳羽顿了一下,一边被侍卫继续往身上抹灰,一边意味深长望向刘固。
果然…
提到这事儿,刘固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慌了。
柳羽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在下一年,建武十七年,光武皇帝顾念功臣,再封你先祖为扶乐乡侯!”
“建武二十年,大司马吴汉去世,你祖父被封为了骠骑大将军,代理大司马事。因为此前的的‘度田事件’,你先祖八年来奉公守法,小心谨慎,终于在建武二十七年交还大将军印绶,辞官罢职,光武皇帝赐养牛,上樽酒十斛,以列侯身份份奉朝请!建武三十年,定封慎侯,中元二年去世,谥号靖侯!”
柳羽如数家珍一般的将刘隆一生经历娓娓讲述。
效果嘛…
肉眼可见,刘固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莽撞、傲慢…反倒是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俨然…柳羽提及的某一个点让他忌惮。
柳羽的话还在继续。
“因为度田令,你先祖身为开国功勋尚且能被光武皇帝罢免为庶民,之后几十年如一日的谨慎方才再度为侯!刘族长,你是觉得…当今陛下没有光武皇帝这等魄力呢?还是你的身份比你的先祖更加的尊贵?尊贵到陛下都不敢动你?”
呃…
此言一出。
刘固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先祖因为度田令被下狱时的彷徨与无措。
这种无力感顷刻间就席卷全身。
然而,就在这时。
柳羽向前迈出几步,一身灰蒙蒙的样子站在了他的刘固的面前,紧接着…在刘固那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柳羽故意躺在了地上。
这一幕的出现…
别说是刘固了,就连文聘都懵逼了…
刘…柳郡守这是…这是…要干嘛?
不等大家想明白。
“唉呦…”柳羽一边扶着腰,一边扶着墙,努力的抬起了头,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刘族长,咱们有话好说,你怎么能…能打人呢?殴打朝廷命官…你…你…”
咚…
柳羽又一次故意甩到,就像是被刘府的部曲又给揍了一番似的。
他浑身都是灰尘与泥土,脸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