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廷做了个梦。
一个模糊不清的梦。
……
这么说的话似乎不是很合适,因为梦本来就是模糊不清的。他想。他只是回家吃了顿饭而已。可梦中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还是很清晰的。以后再也不把没造完的炒杂菌放冰箱里热热再吃了,吃了容易看小人在天花板上划船。
醒来时,拨开窗帘的舷窗外深空冷寂。
柔和的浅黄布帘垂挂床位四周,配合当前调节的暖色灯光,给了床上的伤员一种奇异的温暖感。
伤员雷廷侧头看着夜空,‘嘀、嘀、嘀’的生命体征监控声回荡在布帘内外。
片刻之后,画着小兔子的布帘被一只手掀开了。
雷廷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他没有费那多余的力气去看对方,只是轻声打了个招呼:“指导员好。”
“醒了?”指导员金斯利哼笑一声坐在了床边:“知道吗?我为学院工作四十年,接过这么多学生,你是最离谱的一个。”
四十年……
雷廷缓缓转头回去看了金斯利一眼:那是个年轻貌美的精致女孩,她有着一张最多不过二十岁的脸,以及一头银白的长发和一双银白色眼睛。
“你看上去最多二十岁。”他诚实的说。
金斯利笑了起来,没有深入聊下去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你差点杀了人,你知道吗?”
雷廷没有回答知道或不知道。他安静的发了会儿呆,轻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某个军团的人。具体的我不能告诉你。”金斯利说,“他们消灭了袭击我们的星盗……”
“星盗真的来了?”
“是的,但这不是重点。”金斯利叹了口气,“重点是,他们不是敌人。”
这话让雷廷笑了一下。
“不是敌人,然后我躺在这里?”少年人温和的反问,“他们要袭击我和我的同学啊,老师。”
金斯利似乎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点亏心。“他们认为这只是一次演习。”她说,“但我已经申请了对这次做出这种行为的人进行惩罚,他们会给你们补偿的。”
雷廷没有再多说些别的了,他甚至能明白那些人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大自信敢伤害学院预备生:学院每年都有五到七万名来自各恒星系的学生入学,正常情况下很难照顾到每个学生的安全问题。
而且,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里是深空之中。
‘深空’这个词不是闹着玩的,这地方正儿八经是一个天高皇帝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飞船如果不进入导向跃迁模式直接折跃去最近的星门处,单只是全速飞到离他们最近的一颗星球,都要飞三千一百六十八个地球年。
在这样只有星际网络可以连通一切的环境下,拥有武力的人也将拥有绝对权力。
反正舰船上因为各类原因出现人员伤亡不是什么罕见事故,那帮人恐怕早就习惯了以暴力说明一切,说得通的就让医疗兵救人,说不通的就死了算了,消耗一个死亡名额和一笔钱的问题而已。
“我的同学,他们还好吗?”雷廷没有再纠结别的问题,而是转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似乎在思考什么的金斯利回过神,为这句话而微笑起来:“还好。你想见见他们吗?”
雷廷愣了:“这病房塞得下九十多个人?”
金斯利也愣了:“你说的不止有坐你旁边那几个?”
“……”雷廷脸上显出了浓浓的困惑:“难道船舱里其他人不是我的同学?”
“啊,是,当然是……呃……”金斯利神情古怪,“……但是,你为什么会关心他们?你和他们素不相识。”
“关心身边的人是理所当然的啊。”安躺病榻的黑发少年脸色平淡的点头,“当然,现在看来,还是我更需要关心一点。”
这样的话语让金斯利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你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报考军事学院?”她问道。说着又摇了摇头:“好吧,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每个年轻人来这里都有不同的理由……该这样问你的是校长和心理医生,不是我。
“好好休养,你的伤已经好了,但身体还太过虚弱。等到你的觉醒期正式过去,就可以出医疗部了。”
雷廷看似茫然的眨了眨眼,看着她起身离开的背影穿过暖黄挂帘。人造重力环境下,挂帘就像在星球上那样柔顺的垂荡着。
片刻之后,走到了门边的金斯利忽然道:“Raytine。”
“在。”雷廷下意识回应。
“你是近三百年来唯一一个双S,只要走下去,你前程远大。”
金斯利按掉了她耳边挂载的光脑外机,哑声道:“记住你自己今天的话……别忘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心中秉持的那个理由。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