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杉原以为她口气那么大,酒量也不会查到哪儿去,今晚得恶战一番。
没想到一杯酒下肚,她已经开始晕晕乎乎。
刘锐还没见过她露怯的样子,准备再灌一杯,彻底把她灌醉了,将来好用来调侃她。
顾银杉伸手挡住他倒酒的手。
“行了,去结账吧。”
刘锐:“……这才刚开了个头呢。”
一人喝了一杯酒,烤串连十分之一都没吃完。
他幽幽道:“今年的年终奖……”
“好好好,我去结账。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奸夫奸妻。”
他忿忿地结完账,回公司宿舍去了。
周云恩已经醉得趴在桌上睡觉,顾银杉将她背起来,慢慢朝小区走去。
不知怎么,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头顶是满天繁星,脚下是回家的路。
他背着自己最爱的人,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仿佛可以走向很远的未来。
“呕……”
背上的人突然干呕一声,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顾银杉:“……你别吐!”
周云恩哪里忍得住,又连着干呕了几声。
他实在不想自己被吐了满头,连忙将她放下来,扶着她站在里边垃圾桶前。
哗啦啦——
未消化的食物伴随着胃酸的气味,即便他已经把她当成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也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别处。
周云恩吐了一分多钟,终于吐清爽了。
“再来!我还能喝!”
顾银杉拍了拍她的脑袋。
“喝什么喝,回家去!”
“呜呜,你打我……”
周云恩委屈兮兮地捂着头,口齿仍有点不清楚,显然酒意还没有完全消退。
他再一次将她背起来,加快速度往加赶。
周云恩看着周围繁华的城市,忽然发出一声感慨。
“这个世界真美好啊!”
顾银杉以为她是在用老家做对比。
“你这辈子不打算搬回去吧?”
“回?我才不回,那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地方……”
他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以前并没有感觉到她对青云村有多么厌恶。
“为什么像噩梦一样?”
相比自己受尽屈辱的童年,她拥有一对那么宠爱她的父母,生活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吧?
周云恩喃喃道:“因为有很多武器,很多尸体……你见过炸弹是如何摧毁一座城市的吗?像S市一样大的城市,几分钟之内就变成废墟……”
等等!
顾银杉停下脚步,满头雾水地说:
“什么尸体?什么摧毁城市?”
他一句都听不明白。
周云恩却趴在他肩上低低地哭起来。
“我真的不想再shā • rén了,我真的不明白那样做有什么意义。我想回家,想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可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顾银杉更加困惑。
“你父母不是周振国和徐丽华吗?”
“当然不是,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揭晓她的秘密了。
“只是……只是……”
周云恩声音渐渐变弱,最后居然睡着了。
顾银杉:“……”
她真的不是装的吗?
他不肯放弃,喊了她几声,然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个路人从旁边经过,惊喜地指着他。
“诶,你不是网上那个……”
“你认错了!”
顾银杉随口敷衍一句,匆匆回到家里,关上门,把她放在沙发上。
周云恩睡得很熟,甚至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虽然对她没说完的话很在意,但眼下的情况已经没办法让她继续说完了。
等她明天清醒了再问吧。
顾银杉准备抱她去房间,却发现刚才呕吐时弄脏了衣领,便从房间拿来她的睡衣,想给她换上。
可是该怎么下手?
上次她阑尾炎发作时帮忙换衣服,她至少是清醒的。
现在她昏睡不醒,自己直接换了,等她追究起来,有理也变成没理。
他想了想,干脆用剪子把弄脏的地方给剪掉,满意地看了看,把她抱起来。
走进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顾银杉准备离去,一只手猛地伸出来,攥住他的衣摆。
“云恩?”
他困惑地看着她。
周云恩仍旧满脸醉意,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有什么事吗?”
“我……”她张开嘴唇,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想给你骨头。”
顾银杉:“……我不是黑子,谢谢。”
她仿佛经过了长达几分钟的巨大心理斗争,最后松开手,又开始打呼噜。
“……”
顾银杉彻底无语了,帮她打开电风扇的微风后,自己回房间洗澡睡觉。
翌日早上天还没亮,周云恩就醒了,鬼魅似的爬上他的床,将还在睡觉的顾银杉吓了一跳。
“你要做什么?”
“我昨天……”她隐约有点印象,“没说什么胡话吧?”
“说了。”
“啊?”
“你说你爱我爱的不得了,愿意一辈子帮我洗衣做饭,捏肩捶腿。”
“去你的,我才不可能说这种话。”
周云恩踢了他一脚。
顾银杉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摩擦着她柔嫩的肌肤,让人想抽回来。
但他抓得很紧,身体也挪过来,存在感强烈得无法忽视。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
所以才会哭着说尸体shā • rén什么的,再结合她曾经病得快死却突然回光返照的经历,他感觉很有可能。
周云恩装傻,“没有啊,我最怕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的学习天赋,以及非同一般的身手,都是从哪里来的?”
顾银杉亲了亲她额头,低声说:“我们已经订婚了,我有权利知道吧?”
她的大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忽闪忽闪。
“如果我不说的话,你会退婚吗?”
“当然不会!”顾银杉有点生气,“就算你将来瘸了瘫了,犯法被抓了,我也不会退婚。”
周云恩撇嘴,“别把话说得那么笃定哦。”
他抓起她的手指用力咬了一口,似乎在惩罚她的不信任。
周云恩吃痛,缩回手道:“你干嘛呀。”
“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
他的声音听得出很失望。
周云恩叹了口气,说:“等结婚之后我再说,行不行?其实你根本没有知道的必要,它不会影响任何事。”
顾银杉见她让步,也不强求。
“可以。”
她准备下床,却被他搂住腰,整片后背都贴在他胸口。
“马上天亮了,再陪我躺一会儿。”
周云恩其实想走的,但他的怀抱实在太舒服了,犹豫片刻选择留下来。
顾银杉呼吸平静,似乎又睡着了。
她准备翻个身,忽然听见他说:
“你昨晚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说想给我骨头。”尸体之类的还能找到解释的理由,这句话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云恩:“额……喝醉了,胡说八道而已,没什么意思。”
顾银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好作罢。
天一点点亮起来,周云恩却又开始犯困了。
也不知道顾银杉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她醒来已经到了上午十点,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手机里多了条未读信息。
顾银杉:中午不回来,记得吃饭。
他那么照顾她,她却连自己的秘密都不肯说。
周云恩涌出一股愧疚,拿着手机望着天花板叹气。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尤其万一被周振国夫妻俩知道了,自己亲生的女儿早已死去,这两年享受他们宠爱的是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肯定会恨死她吧。
她不想看到这一天,宁愿让秘密拦在肚子里。
大约是太愧疚了,接下来的几天周云恩都刻意躲着些顾银杉,生怕他又提起那件事。
幸好顾银杉忙着筹备公司,也没什么时间来找她,两人顶多晚上碰个面,各自在各自的房间睡觉。
又过了几天,录取通知书来了,果然是那所学校。
恭喜的电话蜂拥而至,教育局的领导也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来了她家,收到的各种奖金加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多万。
顾银杉正缺钱开新店,因此这笔钱她不打算留着,将它们存在一张卡里,从银行出来就打电话给顾银杉,问他在哪里。
他说了个地址,应该就是新租的公司场地。
周云恩还没去看过呢,立刻打了辆出租车。
下车后看见的是一栋摩天大厦,估计有七八十层高,外面铺满了玻璃,像水晶做成的艺术品,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他的公司租在这么好的地方?
要不少钱吧?
周云恩拿出手机拨通顾银杉的号码。
“喂,我到了,公司是不是在地王大厦?”
“在它旁边的那栋楼里。”
“旁边的?”
“蓝色的,看见了吗?”
她找了一圈,终于在距离地王大厦足有几百米的地方,看见一栋破旧的蓝色三层小楼。
“额……看见了。”
“我在三楼。”
她挂了电话,背着包包朝那边走。
若说完全不失望是假的,毕竟小楼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大上,和想象中的公司有极大差距。
但顾银杉现在资金链紧张,公司又是刚起步,没几个人办公,确实应该尽可能的缩减租金,把钱留着干别的事。
饭要一口口地吃,路也得一步步走,以后会变好的。
周云恩打起精神,扬起嘴角,准备见面的第一时间恭喜他。
不料刚走上三楼,就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顾总你真厉害,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呢,原来存到这里来了。”
这声音一听就是女人的,而且是她从未见过的年轻女人。
她口中的顾总,是顾银杉?
大门是敞开的,周云恩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看见不大的办公室里已经摆着几排桌椅,顾银杉正坐在电脑前鼓捣着什么,一个穿红色短裙,身材窈窕的女人站在他旁边,微微弯着腰,胸前堪称波澜起伏。
两人还在交谈,声音不大她听不清内容,只知道女人把手抬了起来,很熟练地搭在他肩上。
周云恩:“!!!”
她还想着给他送钱呢,居然在这里跟其他女人勾肩搭背!
她气得想过去揍他一顿,却见顾银杉推开那人的手,拿出手机打电话。
下一秒,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看过来。
偷听被抓个正着,她尴尬地想钻进地缝里去。
顾银杉快步走过来,“原来你已经到了,怎么不进来?”
他还好意思问!
周云恩也不装了,直接说:“你们在干嘛?”
女人也走到了顾银杉身边,两人身材都很高挑,穿着打扮也很相配。
再看看自己的高中生装扮,在这里她倒显得格格不入。
“她是我招聘来选址专员,叫赵丽,以后扩张新店时,就由她负责选好地址。”
顾银杉对着周云恩介绍完她,又对她介绍周云恩,“这就是我的未婚妻,周云恩。”
“原来你未婚妻年纪这么小啊?”
赵丽一脸诧异,微微弯腰,笑眯眯地说:“小妹妹,听说你暑假后要去读大学了?”
她穿得衣服领口很大,正常站姿还好,一弯腰露出来的风景看得人简直有点晕眩。
周云恩还没说话,顾银杉突然插嘴。
“她是比你年轻很多,还有……你应该叫她老板娘。”
赵丽:“……”
“我带你参观一下。”
顾银杉牵起周云恩的手,走进办公室。
这里面积大约三百多个平方,分成四个区域。
一是员工办公区,占比最大,将近两百个平方。
二是休息区,包括卫生间和茶水间,三十个平方左右。
三是杂物间,用来存放一些办公用品,五十多个平方。
最后是顾银杉的dú • lì办公室,很小,只摆了一套桌椅,两个书柜,剩下的空间连张小沙发都塞不下。
“办公用品还在陆陆续续地运过来,员工已经招到十几个,另外李庆彦会介绍一些同学过来兼职,减轻一些工资压力。我准备把办公室再简单地装修一下,加装一些灯光,免得太暗了。”
他说完回头看着周云恩,“怎么样?”
后者还在因刚才的事分心,根本没听进去,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没好气道:“你在想什么?”
她气哼哼道:“你好意思问,明知我要来,还跟别人勾肩搭背。”
他苦笑,“我在帮她拷贝文件,而且不是马上就推开了吗。”
“反正我不爽,你录用她是不是因为她漂亮?”
顾银杉:“……”
“下次我再也不来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大马路生闷气。
谁知对方没跟过来,反而在办公桌旁坐下,低头翻文件。
周云恩等了一会儿,转过头说: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信任你,你却一点都不信任我,我没什么想说的。”
他脸色十分冷淡,好像她是个陌生人一样。
周云恩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你解释清楚,我就信任你啊。”
“在你心里我是那么龌龊的人,没什么好解释的。”
顾银杉说完不再开口,面无表情地工作。
周云恩还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只好走过去推推他的肩。
“你生气了?”
他毫无反应。
“我刚才是气话。”
他推开她的手。
“男女之间不要勾肩搭背,这样不好。”
周云恩:“……我错了行不行?”
他终于肯抬头看她。
“错在哪儿了?”
“不该把你往那个方向想。”
顾银杉看了她一会儿,说:“过来。”
她以为他有悄悄话要说,将脸凑过去。
不料被他抱起来,放在大腿上。
“真想狠狠咬你一口。”他磨着后槽牙说。
周云恩摸摸他的脸,“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来……不对,是两样。”
“什么好东西?”
她打开背包,先取出了录取通知书。
顾银杉翻了翻,感叹道:“跟夜校的果然不一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大学生了。”
“还有这个哦。”
她取出银行卡,十分豪气地拍在他面前。
“顾银杉先生,我正式通知你,从今天开始你就被本富婆包养了!”
顾银杉愣了愣,“这卡里有钱?”
“嗯!”
“有多少?”
周云恩笑道:“二十三万。”
顾银杉浓眉紧锁,“你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各方奖励的啊,之前不是谈好了么?省状元学校奖励十万,现在区里又奖励了八万,省里也奖励了五万,我把钱全部存起来了。你最近资金紧张,拿去用吧。”
顾银杉脸上没有半点开心,将银行卡推开道:
“我不要。”
“为什么?”
“你自己读书赚得钱,自己留着花,给我做什么。”
“可你开店赚得钱,不是也给我花了吗?”
顾银杉还是一脸抗拒,“反正我不要。”
周云恩想了想,双手捧住他的脸。
“就当我入股公司的钱,以后赚了你给我分红就行了。”
“我赚得所有的钱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分红。”
“……当我赞助你一辆车,行了吧?”
“车?”
她靠在他肩上,“你现在也是管着好几十个员工的大老板了,天天跑这跑那的谈生意,没辆车多不方便啊。就用这笔钱买车吧,再赶紧学车考个驾照,在我开学之前带我去兜风。”
顾银杉有点心动,“你跟我一起去学车。”
她切了一声。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学吗?我闭着眼睛都能开。”
顾银杉想起她那天莫名其妙的话,不禁狐疑地看着她。
而周云恩也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过分了,忙说:
“我暂时不想学,等大学毕业再说。”
“不行,你陪我一起学。”
两人对峙了几分钟,她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