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食堂的那道烧牛腩,阿姨明明说一点都不辣。”
“我就吃了一口,到现在舌尖都是麻的。”
“你吃着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吃辣吗?”
女生声线柔软,声调有些低,嘴里是抱怨的话,却透露着一股分享趣事的愉悦。
露天游泳池漾着和天空同色的碧蓝水纹。
消毒水的味道若隐若现地融在空气中,闻久了,却也莫名舒服。
令人头脑冷静。
阳光被打碎,无数碎片般的光点在水面上反映着,犹如白昼的萤火虫。
贪恋柔弱无骨的水面,依附着,攀缠着。
骆杭坐在这一池斑驳光芒前,耳畔听着来自远处,器械室背面的声音。
手里的高中物理课本随着风掀动纸页,哗啦哗啦的,给游泳池添上海浪声。
越是晌午时,越是这样有水的地方。
时间被无限延长,安静,舒适,钻进人的心里。
身上未愈的伤口都被削弱了几分隐痛。
游泳池清澈的水面倒映着正上方的蓝天,水天一色,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的镜子。
水面上,正倒映着一抹如流星般的白色划痕。
“天上那是什么?”
骆杭抬头,望见蓝天上,客机身后跟随的一条白色的云雾。
“航迹云。”他直接说。
“航迹云?”她重复,“航迹云…”
半晌,她又笑。
“你看它,像不像飞机的眼泪?”
心头一耸,他重复梦里做过无数遍的动作。
起身,回头。
这次,那副刻在脑海里,有些粗重的女嗓终于有了脸。
云迹的脸。
云迹还是在树下的那副无辜表情,嗓音轻而高,问他:“不像吗?”
……
骆杭倏地睁眼,工学椅因为他的惊醒前后摇动了下。
眼前窗外是随风摇曳的树,身边是各忙各的舍友。
梦境割裂,却毫不影响亲临的置身感。
空调风徐徐吹着。
他重新阖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喉结滚动。
“骆杭,你坐着都能睡着?”躺在床上的季之恒笑话他,“你不是看着他们军训吗,也能累成这样?”
他从梦里清醒,眼神恢复平常的随意平稳。
骆杭抬眼,问他:“你妹高中是在哪上的?”
“崇京四中。”
骆杭盯着季之恒的脸,再次问:“你确定?”
“骗你干嘛。”
“那你是哪个高中的?”
“我崇大附的。”
“这俩学校差不多,你们怎么不考一块儿去?”
“我爸和我继母在我高三才结的婚,高中前我跟云朵也压根不认识。”
季之恒想了想,扒着床栏杆问他:“我妹是不是又跟你说啥啦,她有点神经质,你见谅。”
骆杭缓缓收回视线,转动椅子,打开电脑继续看论文。
“没有。”
像不像飞机的眼泪?
云迹软软绵绵的声音在他耳畔流连着。
视线里是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文字。
骆杭看着,阅读着。
片刻,他悄然压了压唇线。
情绪不明。
*
水滴从发尾滴到睡衣裤子上,氤出一小片花瓣形状的水迹。
云迹举着吹风机,盯着桌子发呆。
旁边那桌张媛媛正在看纸质小说,看得很快,一页一页翻着,产生脆响。
我一直住在南城到高考结束,中途没有回来过。
如果真认识,除非你来过。
他那话的意思……
就是根本不记得她,不认识她。
云迹翻开随记本,上面记录着妈妈跟自己讲过的关于她的人生经历。
从出生,学前班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崇京上的。
甚至连出游,都没有去过南城这座城市。
她和骆杭的人生,是两条完全平行的延长线。
云迹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
可能真的是听季之恒说他说得太多了,下意识记忆。
“哎快看这个。”
周琳的声音夺走了云迹思考的注意力,她没动,悄悄听着。
张媛媛放下手里的书,看周琳的手机。
“我去,这刚军训两天,就有人看上咱班长了,这帮女的,眼睛冒火星子是吧。”
“是哪班的啥专业啊。”
“不知道,这表白墙都是匿名的。”
“不对,我怎么觉得这头像在哪看见过。”
“嗯?哪看见了?”
“你别说,等我找找,绝对在我列表里。”
云迹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捏着吹风机的插头俯下身要去插插座上。
她刚弯下腰,就听见旁边的两人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叫声,手顿住。
“我靠是她!咱班的那个!!”
“谁啊谁啊!”
“就那个刘海特厚!特土特胖那个!!”
“她啊——靠,可真敢,表白墙都敢投。”
“也不看看自己啥样儿。”
“确实,有点癞□□惦记天鹅肉那味了。”
嗡————
电吹风的噪音瞬间盖过了她们交谈的声音。
打扰了她们的对话。
这么大的噪音,她俩说话都得喊。
周琳皱起眉,和张媛媛对视一眼后齐刷刷看向坐在一边只留给她们背影的云迹。
云迹直接把电吹风的强度拉到顶格。
她侧着头,吹着半湿的头发,长发随着手指拨弄散发着香气。
云迹默默往自己眼梢处瞥了一眼,知道她们现在肯定对着眼儿骂自己呢。
她心中冷哼,后背挺得直。
电吹风的噪音太大,张媛媛和周琳的八卦话题也就只能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