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说话声很轻,合着他那垂首的姿态,一看就让叶姝察觉到了他心中难以掩饰的失落之感。
就像是被抛弃在林间的小猫。
叶姝眼眸轻眨了两下,将褪下的外袍搭在木架子上,走到了桌旁坐下,“是了,今夜卯时出发。”
“殿下回京后,还会来南疆寻我吗?”眼尾泛红的昳丽少年仰首,望着叶姝,紫色眼眸中雾气氤氲,仿佛只要叶姝说不会便要掉下泪来,无端端地惹人怜爱。
说着,乌桑银还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叶姝的袖摆。
叶姝望进他那双满含希冀和企盼的眼,却只是移开了目光没有直接回答。
毕竟是否会再来南疆这种事,按照事件局势推算,女帝崩逝后她必然是会登基的。
登基后的女帝,还能自由出宫贸然离京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除非举旗南巡,但即便是南巡也可能要很多年才会有一次。
帝君出行都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依照皇室惯例女帝出行的路上都需得建设行宫。
叶姝不会这样做,因为她还记得裴青颜说过自己性格温厚,定会成为一个待民如己出的明君。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涌出乌桑银红彤彤的眼眶,滴落在了叶姝的手背上。
眼前的少年却抬起手用手背擦拭干净眼睛里不断冒出来的眼泪,一边低声不知是在和叶姝说话,还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没有关系的,殿下正事要紧。”
“即便是往后不能再相见,也没有关系.......”
乌桑银只觉得自己从未哭得这般伤心过,一想到叶姝回京后此生都可能不会再来南疆,他就觉得心中憋闷的慌,就像是被蛊虫撕咬着。
温暖柔软的指尖拂过他的眼角,揩去剔透滚烫的泪珠,叶姝的嗓音此刻放得很柔和,她凑近了询问道:“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会哭?”
这句话,似乎触及到了乌桑银心底最深处,最隐晦的情意。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双臂拥住了叶姝,埋进了叶姝的颈窝,在嗅到了她身上熟悉的熏香后,眼前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起来,泪水不住地往下淌:“殿下,因为臣......”
可倾慕二字,如何也诉说不出口,因为他知晓即便自己说了叶姝也还是要回京的,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哭了许久,他终于恢复到了往日里白软乖巧的模样,只是抖着手为叶姝斟酒。
玉杯种的果酒是黄玉色,弥漫开阵阵果香。
叶姝静静地看着因为斟酒的动作,他身上不停轻晃的银饰,在烛火下显出莹莹光泽。
自然也将他掩盖在眼眸深处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
果然是因为喜欢了自己吗?一听闻自己要离开南疆回京,那份情愫便再也藏不下去了。
不过这南疆的小皇子的手段也太过稚嫩了,叶姝忍不住唇角上扬,抿唇轻笑着,将他下药的小动作看得是一清二楚。
明明是想要下药给自己,却因为过于惶恐不安,把药给吓到了他的那杯酒里面,连酒杯顺序都给记错了。
或者以书中对这个南疆小皇子性格的记载,是个白切黑的苗疆少年。
说不定他是假装本来要下药给她,然后下到了自己杯中,以此博取她的怜惜和温柔。
静静地看着乌桑银做完这一切,叶姝还无意间瞥到了他藏在袖子里的红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望着窗外盛开的花出神。
“殿下......”乌桑银的呼唤将叶姝的思绪收了回来,飘摇不定的烛火下少年的眉眼渡上了一层莹莹的光,鸦羽般的睫毛敛去眸中的不安,“您此去回京不知何年才会来南疆,此酒便当作为殿下送行罢。”
说完他抬腕对着举起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只一杯酒下去,叶姝就看着唇红齿白的少年那白皙透亮的皮肤,瞬间晕开清透的红,像是染了胭脂,格外昳丽动人。
看来小皇子的酒力不大行啊。
叶姝低头拈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了,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叫醉酒的乌桑银愣愣地凝望着她。
南疆的这种药力可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一小会,乌桑银的脸就红了透彻,扑在了叶姝的身上。
向来性格包容人的叶姝虽然神色讶异,但也未曾推开他,只是像安抚小孩子一般,轻轻抚过他的脊背。
怀中的少年就像是小狗幼崽,小心翼翼地蹭着叶姝,只是搂着她腰肢的力道愈发紧了。
忽然,他抬起头来看着叶姝,那双眸子醉醺醺的,漫着水光雾气,映衬着眸中倒映出来的烛光,犹如剔透的酒液轻晃,荡开一阵接一阵的波澜。
叶姝捧起了乌桑银滚烫泛红的脸颊,指尖抹过他眼下的朱砂红痕,像是看不出他的不适一般柔声问道:“怎么了?”
太女裹挟着酒香的气息萦绕在周围,使得那药力越发翻滚上涌了起来,乌桑银伸手按住了叶姝的手安静地看着那浅薄的唇在说话时微启,泛着酒液的光泽,眼睫颤了颤急切地凑过去吻住了她。
这个吻毫无疑问是青稚的,因为第一次亲吻自己心仪的妻主的少年,就像是初生的雪兔在饮水一样舔舐泉眼,只敢轻轻地扫过矜贵的太女殿下微凉的唇瓣。
“求您殿下,求您帮帮我。”一吻毕,少年只觉得自己通身都在冒着热气,搂着叶姝乞求她。
叶姝吻去了小皇子眼下的泪珠,温热的气息拂过了乌桑银的脸侧,未曾回答他。
在一只手盖住了视野时,乌桑银不安地轻声呼唤着叶姝:“殿下......”
叶姝阖上了他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如惊慌不安小兽般的少年,“本宫在,阿银。”
太女的嗓音因为喝了酒有些沙沙的,但依旧是温柔得如同南疆青山下的溪流,抚平了乌桑银心底的揣揣不安。
乌桑银蓦地安静了下来,只是连白玉般的耳尖都红得要滴出血色了。
眼前的少年乖乖地闭着眼睛,没有再呼唤叶姝,他这般乖巧无害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惜,叶姝突然从他袖中抽出了那截藏着的红绳,一圈圈绕上了少年的手腕。
他忽然不安了起来,下意识地挣了挣手腕。
南疆皇室的人那白皙透亮的肌肤是一脉传承的娇气,连上好的红绳随便蹭两下便磨出了红痕。
叶姝轻轻地按住了乌桑银的手腕,安抚道;“要乖。”
对着阿奎勒十分不友好的少年,发现自己一对上叶姝,就觉得羞怯难安,在被束缚起来后他竟然心底燃起了隐秘的期待。
叶姝觉得自己可能也是醉得厉害了,瞧着乌桑银手腕被红绳轻缚,眼眸紧闭的模样,觉得动人。
就像小猫一样听话。
乌桑银头上佩戴的银冠被取下搁置在了桌面上,墨发乖顺地贴在脸侧。
紧接着,绣着银片的衣袍伴随着的清脆悦耳的响声盘踞堆叠在地面,少年的竟然是分外可爱的粉色,干净不染纤尘,在红绳轻束于其上时,乌桑银逸出了点细碎的声音。红绳顿时被银色的丝线晕染开了,端口还止不住地涌现出莹亮。
耳畔传来了叶姝悦耳的轻笑,叶姝瞧着这虽然各方面可观但是不显狰狞的家伙,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便随着她的指尖晃了晃。
重重叠叠的帘帐滑落玉钩,掩去半面景致。叶姝扶着乌桑银的肩头坐下,竟是傻乎乎地全然给吃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顿时让叶姝差点呼吸不稳地摔在他身上。
那收紧到了极致的感受,让乌桑银下意识地想要搂住叶姝,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红绳捆着便作罢了,只能仰首平定着不稳的气息。
乌桑银悄悄地睁开双眸,便看到了青丝松散,乌发雪肤的太女殿下咬着唇的模样。
药力翻涌着,让他忍不住偷偷地往上碰了碰,瞬间让叶姝整个人都绷紧了。
“你做什么?”叶姝坐起身,有些懊恼地垂眼看着乌桑银,拍了他肩头一下,由她掌握着全局,却让乌桑银觉得自己是在饮鸠止渴。
帘帐上的影子隐隐绰绰,分合之间,外表温软无害的少年低下眼眸,用手指翻转勾住了绳结,直接将绳结散开。
而后情势也跟着陡然翻转了,纤细的红绳随意地圈住了雪白的信鸽,擦过红喙时在微微发颤。
“殿下,我好难受....”他靠在叶姝耳畔细密地吻着,泪眼汪汪的,像是在撒娇般诉说着自己的请求。
显然是因为束缚着顶部的红绳才难受。那可怜模样几乎给叶姝一种自己欺负了他,将他弄哭了的错觉。
意识昏沉间听到了他的请求,叶姝睁开沾染了湿气的眼,指尖挑开了那不断沾湿变得有些滑腻的绳结。
乌桑银隐约听到了金铃的脆响,眸光落在了叶姝腰间佩戴着的金铃上,唇抿紧伸出手把它给拽了下来,还将冰凉的银铃送了过去,突如其来的冰凉吓得叶姝往后躲了一下,却根本无处躲闪只能受着。
一对银铃由银链子系着两颗铃铛,因此还有一颗坠在外头,随着晃动不时发出清响。
云翳间,一抹勾月隐入其中。
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银铃声,声声入耳。
若是有心人路过细细倾听,还能听到绵延耳语以及低低的泣音。
临近破晓卯时,熹微的光透过纱窗,流淌入房中。
凌乱中,叶姝猛地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揉着额头看向了还在自己身侧安眠的少年。
沉睡中的乌桑银,睡相格外地乖巧,墨发散落绫罗之上,手上还缠绕着几圈红绳。
回想起那荒唐至极的用法,叶姝别开了目光下床穿戴好玄色骑装。
正在将束袖收起袖摆的叶姝被揽住了腰,乌桑银闷闷道:“殿下要走了吗?”
半晌贪欢已罢,乌桑银知晓自己应当知足了,可他还是想试试,能不能让叶姝将自己一同带走。
叶姝系带的动作微微顿住,她转过身来,摸了摸乌桑银绸缎般的黑发,说道:“陛下病危,想必京中情势定然会十分复杂。”
“阿银你是南疆的小皇子,若是进了京城,只怕情况恐怕会更难以掌控。”叶姝将那一对金铃和银铃放进了行囊,替乌桑银佩戴好了他腕间昨夜落下的银镯子,“待到京中稳定下来,本宫接你回宫。”
此次来南疆,叶姝没有从宫中带什么值钱玩意儿,想了想,她从腰间解下了一缕玉穗宫绦放进了乌桑银的手心里。
上面的青鸾凤纹,象征着凤朝皇室太女的尊贵身份,不是常人能用的贵重东西。
叶姝吻了吻少年白皙的脸侧,笑着说:“届时如果南疆王要送你出降,你就将此物递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