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妹几乎同时从飘渺无边的思绪中抽离,相拥的力度稍稍收敛。
宋鸣珂深吸了口气,勉力让身体重心偏离他的躯体,悄然站稳了脚跟。
她缓缓以手抵住他胸口,无论如何也不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霍睿言的手从她的腰肢上松开,继而轻抚她的脸蛋,拭去濡湿的眼泪,柔和之力迫使她微微昂首。
双手捧住她宛如梨花染露的脸颊,对上她湿答答睫毛下水雾缭绕的眼眸,他只想再度拥她入怀,并亲吻她恼人的两瓣樱唇。
就在他豁出去、试图一偿夙愿之际,身后数丈外传来异常轻捷的脚步声,随后是余桐低声制止的声音,“秦指挥使,圣上……正有事要忙。”
话音未落,原本愣愣出神的宋鸣珂登时满脸绯红,猛力推开霍睿言,趔趔趄趄倒退数步,不住用手背擦去脸上的痕迹。
真傻……虽说让人清场,可忠心如余桐,岂会真的远离她的所在?
她和霍睿言杵在树底下半天,没遮没掩地粘在一起,纵然侍卫们有心回避,回廊、树丛的背后,倒底藏了多少双窥视的眼睛,不得而知。
哪怕她为九五之尊,光天化日与断袖之名的二表哥公然相抱,不传出点什么才怪呢!
事实上,她早在拒绝纳妃时,已引来百官和民众的猜测。
她不怕遭天下人误会,待宋显琛即位,娶妻生子,谣言不攻自破。
怕的是,无意中替兄长吸引了二表哥,这让他们表兄弟之间、君臣之间往后如何相处?
宋鸣珂一时没了主意,丢下霍睿言怔忪而立,撒腿就跑,仓促领了余桐等人,若无其事地返回宴席。
霍睿言半步未挪,苦笑着搓揉额角两边的太阳穴,茫然不知所措。
指尖残留她微温的泪水,他不由自主往舌尖轻点,却尝不出是苦是甜。
当日,宴席在众人的欢笑声中结束,作为主人家,霍睿言不得不与父兄一同送客。
宋鸣珂自出了暖阁一带,竟表现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照样与霍浩倡夫妇、朱磊夫妇闲话家常,笑迎群臣的敬酒,并于宾客簇拥下,由姗姗来迟的秦澍送回皇宫。
那淡定从容的态度,与适才痛哭的模样无半分相类。
若非霍睿言竹叶纹霜色缎袍衣襟处残留着她极浅淡的唇脂,以及混有淡黄色粉末的泪渍,他几乎误以为,与她相互拥抱的时刻,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
三日后,太后谢氏设宴绛萼殿。
定国公夫人带上长女霍瑞庭、刚过门的儿媳舒窈,又强行拉了霍睿言同行,还让他打扮得光彩些,说是太后想见见他。
霍睿言猜测,太后未能撮合兄长和“长公主”,总算想到他这个表姨甥各方面不亚于霍家长子,因而打算近距离接触一番。
他欣欣然换了一身新制的淡青色袍服,料子为定国公府特有的修竹暗纹,银灰缎子滚边,彰显他身量颀长,面如冠玉。
高骑在赤玉马上,他为霍家的三辆马车开道,高洁深远的眉目与昂藏精干的英姿,惹来沿途无数关注目光。
一路上,他禁不住回想宋鸣珂那日难得展现的脆弱与纤柔,满心怜爱溢于脸面。
她下定决心要接纳他了?因害羞而借太后之手,好让他主动提亲?
他怀着雀跃之心,努力保持镇静,维持他一贯的丰采。无奈抵达绛萼殿外,他被眼前景象惊得傻了眼。
殿外四面环水,绿水倒影蓝天白云,本该是宁静美好的画面,然而水上四拱桥上,白玉阶前、朱色殿廊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这些人除了极少数的男童及仆役,绝大多数为诰命夫人,及她们的千金和儿媳。
……?太后让他一个大男人,赴一群女眷们的宴会,意欲何为?
幸好,他并非万红丛中的一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