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眼望去,狭小洞内再无旁人。
眼看风雨将至,静翕不好再另寻,只得先行留在原地,避过这一场雨再说。
…………
雨点浮漾流光,敲打在北山院落的青瓦上,从淅淅沥沥,变成了哗哗啦啦。
宋显琛披了一件狐裘毛领的宽大披风,手捧一卷《本草》,伫立于廊下观雨。
纵然改作女装扮,难掩日渐挺拔的身姿和硬朗的轮廓。
雨水汇聚成细流,沿瓦槽与屋檐倾泻而下,洗净了密林的积尘,金红、墨绿、橙黄、淡青……层次分外鲜明。
雨滴敲击与滑音细细交织声中,马蹄声越林而来。
不多时,留守外院的纫竹打了伞,满脸喜色,抵至宋显琛身边,行礼道:“殿下……半山侍卫回禀,阿翕小娘子回北山了,两盏茶时分前过了关卡,不知何故,又走了别的道路,说不定是采药去了……”
“当真?”宋显琛随手将书册揣入袖内,“下着雨呢!快!快去寻她!”
他挪了两步,复道:“不!孤亲自去……”
“殿下,雨还没停,您……欸!您慢点儿!”纫竹见他不顾一切往外奔,登时吓得心惊肉跳,拿了伞追在他身侧,“容奴婢去换人传辇!”
“太麻烦!”宋显琛行至廊下,见雨势渐颓,地上到处都是水渍,只套上木屐,提裙而行。
纫竹忙喊上两个打下手的丫鬟,多备雨具,急匆匆撑伞护着宋显琛出院落。
雨渐落渐歇,唯剩白茫茫的雨雾,宛如缥缈白纱,半遮半掩了绚丽秋色,北山之大,何处去寻一娇小玲珑的女子?
宋显琛灵光一现,记起他们初次相遇的山洞。
阿翕走后,他时不时会逛至那处缅怀往事,并命人隔日巡视,放置雨具、消闲玩具和书籍,为的是将来某一日,假若阿翕路过那处避雨,不至于无事可做。
今日接到她回北山的消息,恰恰又是雨天,宋显琛没来由生出一种直觉,说不定……她正巧去那儿了?
高挽罗裙,他带领下人,毫无仪态地径直朝山洞方向赶去。
云开雾散,极浅淡的阳光投射在草木半凋的洞口。
内里之人似听到声响,探头张望。
那熟悉的身影、秀丽的眉目,不是阿翕又是谁?
宋显琛瞬间如置身幻境。
哪怕眼前不过为寻常洞穴、萧飒山景,阿翕仅穿了一身简朴灰衣,脸上不施脂粉,却远胜于他数日前在绛萼殿中所见的数十位华衣美服的贵女。
“长公主?”阿翕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现身于此。
“阿翕,”宋显琛无从掩饰内心的喜悦,“你、你回来了?太好了!”
阿翕怔怔望着他大步行近,挽住她的手关切询问,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宋显琛激动追问:“淋到雨了没?你、你……去哪儿了?以后……留在北山陪我,可好?”
兴许是分别数月,宋显琛在表达上的进步尤为明显,把阿翕惊到了!许久,她才悄声道:“恭喜长公主,您大有好转!想必……完全康复,指日可待!”
宋显琛却觉她的手冰凉透骨,忙不迭解下披风,抖了抖水滴,轻轻罩在她身上。
阿翕一愣,随即推拒:“长公主,此举……不合适!您赶紧穿上!”
“我、我跑了一路,”宋显琛微笑,“正热着呢!走,随我……回去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阿翕抬眸凝望他,疏远陌生感退去后,久违的温柔一点点呈现。
她嘟了嘟嘴:“前提是,您得把披风披上。”
宋显琛拗不过她,接转她递回的外披,迟疑片刻,忽然红了脸,一抖披风,将彼此如裹粽子般罩在一起。
阿翕笑道:“不好走路。”
宋显琛悄然转身,与她肩并着肩,把手搭在她另一侧的肩上,“这样……就好了。”
若非他的脸抹了层脂粉,恐怕羞赧的红意会溢出。
久未详谈的一对好友搀扶着对方,在宫人们微妙眼神中,步步穿行于大雨初晴的山林。
行至大道上时,阳光破云而出,恰巧遇到一小队人马护送着一辆马车,从山坳缓缓转弯。
马车停在宋显琛等人三丈外,车上下来一素衣女子,尖削脸蛋,一对三角眼,谈不上好看,神态中隐约流露淡淡的骄矜之气。
“臣女符婉琰,见过长公主殿下,自牡丹游园会一别,再未得见。”她偷眼端量跟前笑意未散的熙明长公主,和同裹一披风的素颜女子,眸底透出强烈震惊。
宋显琛哪里记得京城贵女们的名字和长相?且此人亦不曾出席前两日的宫宴,听对方说是游园会见过,料想所见之人为宋鸣珂。
本不愿搭理,可招呼不打就走,似乎过于冷漠。
他哑声问道:“符小娘子……缘何到北山?”
符婉琰恭敬答道:“家母生忌,因灵位供奉在北山山顶的寺庙,特意前来祭奠。有辱殿下尊听,还望海涵。”
“节哀。”宋显琛根本搞不懂符家官任何职,又觉无话可说,随意客套两句,半搂住阿翕先行步向院落。
符婉琰福身相送,眼中狐惑越发浓烈。
她压低了嗓音,对随行丫鬟发问:“那位小娘子是何人?”
“奴婢不曾听说过宫里有此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