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复读一年考上了军校的施泽,毕业后原本可以选择进入军工单位留在云城,但作为和父亲谈好的条件与代价,并想过离开云城尝试忘掉一些过往,施泽最终去了外地的基层部队实习。虽然变故很多,但终究令长辈们如愿以偿,从军这条道路,终于令他英武严肃的父亲和大伯满意了一回。
偏偏有着命运使然,施泽这次出任务不小心伤了胳膊,莫名其妙还立了个功,电话里他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着,到底让他借着养伤休假回了云城。
施泽不知道这次能在云城待多久,更不知道是不是不会再走了。
可他再一次无比清楚地认识到,忘不掉的就是忘不掉。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傍晚的荷花路被最后一丝余晖照耀着,施泽路过菜市场,走进小区,看见了永远在旋转的彩灯和那家没有招牌的理发店。
敞开的玻璃门里,最近染着一头粉毛的阿汤正拿着他锋利的剪子,围着客人的脑袋剪来剪去。店里生意不错,新招的小弟在里面给另一个客人洗头。
施泽当初在徐砾休学后的那几个月就来过,阿汤那时还是紫色挑染,见了他有些惊讶,起初对他那副凶神恶煞又高大帅气的皮囊不自觉欣赏着,听见施泽是来找徐砾的,顿时挑眉默了默,猜到发生了什么。
“徐砾不见了你来问我干嘛,你是他男朋友还是我是?”阿汤看着施泽犹疑发愣的表情,心里想替徐砾出出气,生出些调戏高中生的念头,他夸张地“噢”了一声,“就知道不是男朋友,徐砾当初还跟我嘴硬呢。现在人也不见了,你再来找有什么用。”
施泽的表情一变再变,越变越难看起来,阿汤心里稍许生怯,瞅瞅他那身校服,继续说:“我早说了,什么事情都要开诚布公的呀,我是宁愿去当男人光明正大的小奴隶,也不跟你们直男暧昧不清的,可惜谁让徐砾这个傻东西不听劝!”
“你走吧,我真不知道徐砾在哪儿,上个月就没来剪过头发了。”
徐砾任何一点可探知可触碰的痕迹都干干净净撤出了施泽的人生,仿佛他们从没认识和开始过。那段荒唐却也有过甜蜜和慰藉的时光,青春年少里莽撞又直白的关系,因为不被施泽珍惜,反而只遭到了践踏和凌辱,它在消失时也是那么猛烈,那么令人无法忍受。
施泽走进了理发店。
他大学时也来过两次,阿汤每回见了他都是一扁嘴一叹气,说你怎么又来了。
徐砾真的再也没回来过。早两年徐砾家一楼房子的门口还不断有人晃悠,像是来找麻烦的,可连阿汤也再没见过徐砾,不知道他在母亲过世和休学后到底去了哪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遇到了什么麻烦,孤独不孤独,难过不难过?不敢再往更差的想了,想到最后,永远只会回到那天下午,施泽想起了徐砾眼中的水光和乞求的眼神,也是孤独的,是那样绝望地看着他。他的心脏被扯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你怎么来了?”
阿汤甩了甩头上的粉毛,扭头看见施泽时惊愕喊道:“你不是去外地当兵了吗?我不会是见了鬼吧!”
施泽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为了不打扰理发店的客人没说什么,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穿着身深色的迷彩外套,剃着圆寸的脑袋没挡住帅气可也更挡不住那股凶劲,什么都不说感觉下一秒就能吓跑这些客人了。
终于给眼下这位老太理完发,阿汤扶着人送了出去,回过身来直直往那边架子走去,走流程般自如说道:“最近我们又推出了款新产品,五件套。”
阿汤一直以来副业做的是半吊子微商,天天撺掇人买产品,施泽虽然是稀客,但也逃不掉,想问徐砾相关的问题得先买了东西再说。
“天天卖你这玩意儿,不会被工商管理局上门打假么?”施泽给他转了钱过去,忍不住说。
“呸呸呸,”阿汤瞪眼骂道,“你怎么跟徐砾一样烦人了!我这是正经东西,不信你拿回去用就知道了!”
施泽嗤笑一声:“不必了。”
“看不上我的产品就是不相信我阿汤的为人,”阿汤恼羞成怒地说,“小心你一辈子找不到徐砾了!”
施泽顿时沉默不语,起身站了起来,压迫感陡升。
和阿汤这彩毛怪这么多年也算有点交情了——男人之间的交情就是这么简单——至少在施泽看来是这样的。他后来大概弄懂了阿汤的属性,说起话来其实有点头疼,阿汤说话从来东一句西一句,叽叽喳喳不着边际,这么久以来,施泽来一回买一次产品,依然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
可阿汤是他和徐砾的世界有过重叠的所剩不多的人证,施泽每次来荷花路,都愿意到理发店待一会儿,无论讽刺还是揶揄好像都变成可以忍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