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是服用了剧毒的铬。
不是谋杀,也不是误服,那种毒药一不小心就会致人于死地,但是如果不过量的话它只是一种药物,被用于让不受期待的果实提早从枝头掉落。
我和伊恩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些用心极其险恶的谣言,关于我们的父亲、母亲以及我的祖父,关于威利尔斯小姐嫁入弗里古庄园后迟迟无法怀孕,关于海格斯家族的传承——那些聚在一起的下人们带着莫测的笑容,窃窃私语地讨论着父亲幼年时生的那场大病的后遗症。直到祖父以最严厉的手段处置了很多人,那些恶毒的谣言才被平息下去,并且随着祖父的去世深深地藏入了弗里古庄园的最深处。
威利尔斯小姐不喜欢海格斯家族过于明显的容貌特征,伊恩曾经听到过她对我们的奶妈抱怨说:“他们连一丝一毫我的影子都没有,要是上帝能够给我一个有我的头发的女儿,那该多好啊!”
她一直以自己乌云般浓密的秀发为自豪。
“那您应该和伯爵大人多亲近一下啊,毕竟上帝也不能凭空给您变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出来呀!”
“啊,那还是算了吧,我根本不想看到他,真是个噩梦!”
虽然有过这样的抱怨,但在她可能拥有一个她想要的孩子的时候,威利尔斯小姐还是选择了冒险来拒绝那个私生子的到来,结果在命运的捉弄下丢了自己的性命。
我无法确定她的选择,到底是出于贵族的习惯不希望私生子的到来会影响她随心所欲的放纵生活,还是出于对我和伊恩仅剩的一点点微弱的爱而选择让我们免于遭受更大的羞辱——我宁愿自欺欺人地选择相信是后一种可能。
威利尔斯小姐的死讯来得太突然,在得知消息后我们骑马赶往她的公寓,但我们还是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拦住我们的是老戴维,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神情憔悴,但是非常坚定地将我们拦在了公寓之外。
“两位少爷,”虽然当时我们已经继承了爵位,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我们,他说:“小姐说,她不希望再看见你们,也不希望你们再看见她。”
她到死都没有原谅海格斯家族对她的伤害。
老戴维处理完了他的小姐的后事,几年后,他自请去了伊恩名下一个偏僻的小庄园,离开了弗里古庄园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伊恩开始变得放纵,他身边多了一个又一个女人,行事肆无忌惮;我身边也有了伦敦送来的女侍,从生活作风到行事喜好,海格斯家族的两位年轻领主在他人眼中的风评开始分化——在不同的褒贬评价之下,我和他心照不宣地扮演着不同的对外角色,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我亲爱的孩子,你应该有一点自己的喜好,这才像个年轻人。”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有一次,威廉伯爵突然毫无预兆地对我这么说,“就算我们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活,但是年轻人总该有自己喜欢的享乐和爱好才对,不管是美人、骑马还是打猎,可是你都没有。”
当时他的病情还没有显示出来,也许是预感到了上帝的召唤,他难得对我说了这么一番温柔的话。
当时我怎么回答他的?——“那种事情不是有伊恩吗。”
伊恩是我的双胞胎兄弟,他是另一个的我,我是另一个的他,很多事情看起来我们有不同的做法,实际上那是我们共同的意志,只不过有时候由他来执行,有时候由我来执行而已。
伯爵去世之后,这种趋势被我和伊恩有意地固定了下来,我们太过年轻,海格斯家族的两位领主过于团结一致只会引来更大的警惕和打压,而伯爵一直教导我们,在没有掌握绝对的优势之前,绝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看起来这种趋势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们的权力顺利移交到下一代,或者在殖民地徘徊的那个无形的风暴将伦敦的高压从殖民地扫清为止。
谁也没有想到老戴维去的那个庄园会给我们一个那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