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贺厉摘下眼镜抹了一把脸,他似乎是看向别处,却又很快地又低头抹了一把脸,动作僵硬慌乱,又抹一下。后来他干脆把整张脸都深深埋进了双手中,不动了。
脸上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
再也回不去了。他插科打诨也能那样混在季瑾身边,偷偷喜欢着他的那些日子。
或许从头到尾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觉,那个夕阳漫天的傍晚他并没有追上季瑾的步伐。
他从来就都没有真正追上过季瑾。
季瑾再也没有多停留,转头拉着手里的人就走。
在楼梯上碰到了贺厉家里的人上楼来查看什么情况,季瑾勉强笑着应付了过去。两人先行下楼,离开了贺厉家里。
这会天上的月轮重新从云层里露了一点头,一层黯淡的月光蒙照在两人回家的这条路上。一路上只有路边草丛里的寂寂虫鸣,和两人相对无言的脚步声充斥在夜晚静寂的空气中。
两人的手从刚才贺家里的人过来就松开了,如今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霍宇川打从贺家出来起,他眼神就有些木然。人在后面无比沉默地跟着季瑾。
先前季瑾牵他的手,他还会回握住,但也仅此而已了。
霍宇川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他就始终感觉到心口有一种陌生又强烈空虚感。明明待在瑾哥身边,但此时的他越是靠近瑾哥,这种空洞的感觉就越是要将人吞噬。
但他又太喜欢瑾哥,世上再没有比待在瑾哥身边更好的去处了。即使他现在知道了,总有一天瑾哥也会选择离开的结局。
霍宇川抬起头,看着瑾哥背影的墨黑瞳仁里,有受伤,还有种不顾一切的执拗。
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抓得还不够紧。还不够。
季瑾在霍宇川的前面走着。他越走越慢,最后脚步停了下来。
霍宇川看着在前面的季瑾弯下腰,他伸出手,从路边的一丛野草里拽了一根出来。
见霍宇川没有问,他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好久没玩这个了。”
季瑾说这话时,语气中还有勉强打起精神的感觉在。
他从刚才就想跟霍宇川说说话,打破这种窒息的沉默,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句话显得如此生硬。
季瑾背对着他,像是没察觉到此时的气氛似的,他几乎是有些固执地还在低头摆弄着手上那根狗尾巴草。
他读高中的时候,季瑾经常见这群小孩拿随手摘下的草或树叶编成有趣的小玩意。
其中有一种行道树,这里的人叫它紫荆树,但那其实是羊蹄甲,它的树叶就长成是羊蹄的形状。
圆圆的叶片跟手掌差不多大,顺着两侧长长的叶脉撕开,用叶梗插好固定住两侧多余的叶片,就能折出一只长耳朵的树叶兔子。
季瑾在之前住的地方没见过这个,但陈涛学校门口种了一排排的这种树,带了一只树叶兔子回来给他。
季瑾觉得新鲜又好玩。当时陈铭凤也不甘示弱地给季瑾编了小兔子,是用狗尾巴草编的兔子戒指,毛茸茸的。
小女孩美美地给瑾哥戴在手指头上,害羞地跑了。那个戒指没在季瑾手上戴多久就又被人一把给薅下去了。
是小霍宇川,他拉着任人摆布的季瑾的手,给他戴上自己新学会编的戒指。
季瑾一天天的都被这些小孩折腾惯了,也任由他去。但当时起了逗弄的心思,就故作惊讶地问他:“哎呀,怎么办,你给我戴戒指,以后你得跟我结婚了。”
听了这话,小少年一双安静沉稳的凤眼明显受到不小的震动。
季瑾看得好笑。他一本正经道:“我们那边就是这样的!我们现在必须得结婚了!怎么办,你要嫁给我吗?”
当年还没长大的霍宇川沉吟片刻,重新抬起头时候,他忽然答应道:“好啊。我娶你。”
季瑾错愕:“?”
小少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瑾哥要嫁给我吗?”
他是如此认真,于是轮到被戴上戒指的季瑾无言以为,挠了挠脸。
回忆到此为止。半夜的小路上,季瑾转过身面对长大的霍宇川,把一枚刚才胡乱编好的草戒指塞到他手里。
季瑾深吸一口气,他苦笑出来,声音也不像平时了:“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