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下就铲出一条小路到栅栏门,我追在他后头问:“你在家呆了一整天了,不用上班的吗?”
他停下来,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关你什么事?”
我立刻就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他似乎也有些后悔这么说,转过身急急走了,铲子丢在门外,发出铁器钝钝的撞击声。我跟着他小跑进门,把寒气和风声都关在外边,小声道: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而瓦连京忙着脱外套,也不知听见没有。
他又穿回他那件背心,光着两个膀子,蹲在地上抽烟,隔了好半天才斜着眼睛道:“你又不认识我。”嘀咕了几句我没听懂,又说,“……这几天下大雪,路不好走,没人来修车,不上工。等雪停了,就送你回去吧。”
回哪儿去?回国?还是回我在莫斯科的家?我都不清楚,只好点点头,而瓦连京总是对我爱理不理,一时无话。屋子里太安静,我左瞅右瞅,瞅见他身上的毛衣,总算逮着机会夸他:“你穿这毛衣真好看!”
谁知他脸色又僵了,打量了我好几眼,才含糊说:“都是别人送的。”
我啧啧称赞:“这个潮牌的衣服,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那人对你可真好!”
瓦连京听了这话猛地瞥过来,我还不明就里地望着他傻笑。这之后他又不说话了,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托着腮看烟雾里的浮尘落在他的鼻梁上,突然觉得落在这样的漂亮小伙手里,死也值了。
“你老盯着我看干啥呢?”瓦连京猝然出声,吓得我浑身一抖;既然给逮了现行,我只得颇不好意思地坦白,嘿嘿直笑:“觉得你好看,死在你手里也值当。”
然而瓦连京骤然变了脸色,激愤、痛心一并涌上,惊愕之中我分明听见他声音带了哭腔:
“再说一次这种话,你就给我滚出去。我说真的。没你也没什么不好过的。”
第5章没挨打
瓦连京没有说错,晚上果然来了暴风雪,风吹得屋顶嘎吱作响,随时要掀翻一般。他这屋子当真是个1B1B,除去卫生间和厨房,统共也就一个卧室,同时当客厅使了。风暴搞得手机老连不上网,好在电视还有几个台信号稳定,还能靠看新闻打发时间。
瓦连京煮了红菜汤,我抱一个碗缩在床上,没开灯,只有电视的光投在墙上,因为他说上次风暴吹电缆,搞得灯老闪,对灯泡不好,这次索性不开了。他洗了澡,没再穿那件背心,换上一件宽松的棉体恤,头发湿漉漉,不再蓬乱,整个人显得年纪很轻。他端着碗站在床边,不知当不当上床,我看出他的犹豫,连忙往里靠,给他让出一块位置,谁知他迅速瞪我一眼,满是不可置信。
吃这么多顿打,我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说:“哪儿是嫌弃你,给你让位置呢。快上来。”
他长手长脚,上床的动静很大,毫不客气扯过一半被子,嘀咕着:“真不明白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我早发现了,瓦连京十分害怕我表露出一点介意的意思,我若是这样做了,他不是愤怒就是阴郁,然而最终都会回归伤心。
电视在放新闻,是个小电视台,专讲街坊的八卦,这会儿正讲到一例新闻,丈夫因车祸失忆,什么都不记得,然而醒来第二天就朝照顾自己的妻子求婚。我拿碗的手一下僵了,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偏那电视台的主持人很没有眼力,一个劲说“照顾卧床不起的丈夫整整八个月”“始终爱上同一个人”“噩运也无法阻挡他们相爱”这类酸话,听得我一阵心惊肉跳。
我偷偷去瞅瓦连京,他脸色果然不大好,连咀嚼都停止了,手里拿着勺子半天没有动作。这新闻被说得极其玄乎,仿佛这对夫妇的爱情无可比拟、绝无仅有,旁的人都不如他们多情;而只有我清楚,这在我身上其实也算灵验。
这么些天过去了,随便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要想方设法报警,我却连跑路的心思都渐渐淡了,只一门心思想知道这个瓦连京到底是谁;我始终不大敢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只一点很清楚——我确实不想离开他。这新闻看得我神情恍惚,抱碗喝一口汤,又烫得龇牙咧嘴,泪流满面;偏旁边坐着瓦连京,我怕他看到这副蠢相,不好吐出来,于是硬生生吞下去。
“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