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蓝说“没有”,步子却因为短暂的灵魂出窍凝滞。
游真拉着他的小臂,往下滑,握住了翟蓝五根手指收拢到掌心。体温更滚烫,那股燥热从后背一路向上攀,翟蓝狠狠地一个激灵。
游真在前方说话声音也开始喘,但他分不清是因为疲倦还是别的什么。
“翟蓝你说,我们这样走了快一个小时……算不算‘跋涉’?”
他在布达拉宫出口的话被游真记住,翟蓝脚底短暂塌陷,他低着头,看散沙碎石上被自己踩出了一个脚印。
“算。”翟蓝说,用力地握住游真。
余下这截路很快就走到了,所谓观景台不过就是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
背后山坡倾斜,再往前走就是山谷,残留着积雪,夕照让阴影折叠,墨绿颜色让翟蓝想到游真的头发。
落日已经沉入地平线,山越来越厚,影子逐渐吞噬了城市。拉萨河还是白的,像一条细窄的亮色带子从某个地方穿过去,找不到来源和去路,没头没尾的缥缈。
漫天晚霞最靓丽时他们在半途,不算错过,可没看到全貌总归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失落。
翟蓝站得很靠外,差不多要一只脚伸出山崖晃荡。
“过来。”游真在身后喊他,“别去那儿玩!”
他轻飘飘地“嗯”了声当做给游真的回答,但也听话往后退了两步。翟蓝看一眼周围情况,荒凉,只有他们和尘土。
游真累了,随地盘腿坐着,从食品袋里拿出糌粑啃。
糌粑是藏民大叔现给他们做的,青稞面粉加上酥油茶、奶渣和一点糖搅拌均匀,捏成团,很好保存、易携带又能饱腹。当时游真还在心里暗道对方是不是太夸张了,现在才知道,这是他们爬山这一路不可或缺的干粮。
虽然因为放得太久口感退化,偶尔还能咬到青稞的颗粒,但就着漫山遍野的风,空气里一点甘草香,面朝广阔天地,喝一口奶茶,这点粗糙好像才正当时。
两个人沉默着吃了一半的糌粑,奶茶还剩了点。
“……我们好原始。”翟蓝突然笑了,“来之前没想到还有这么幕天席地的一顿。”
游真略一挑眉:“舒服吧?”
“舒服。”
不是假话,翟蓝两手撑着自己往后倒,腿伸长,一身疲倦都舒展开了。仰起头,天空是由浅到深的青色,云层聚集,西边的山顶被积雪覆盖。
如果不是夜风凛冽,翟蓝很难意识到他站在一个那么高的地方。
4500米的山巅,他竟没有缺氧。
落日最后一丝光也被山脉吞噬,山路没有灯,他们点亮手电筒当做照明,却没有立刻要走。游真用手机播放一首歌,可能是某支乐队的live所以主唱的喘气声也很清晰。
吉他像呜咽,失真和过载效果反复变化。
游真随着旋律哼了两句,飘荡在空旷山间,连回响也寂静。
“所有人都带着悲伤走吧。
“去往下一个地方,去往下一个夜晚,
“与悲伤相伴。”
天黑下去,但拉萨慢慢地亮了。
他们坐在石头上,陪伴的只有一个手电筒的光。游真放了两首歌,电量耗尽,蓦地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剩下呼吸最真切,就在身边。
“好安静。”翟蓝突然说。
游真扭过头:“你不讲话会更安静。”
他开了玩笑但翟蓝立刻收声了,就侧着脸看他。小动物似的一双眼睛在夜里尤为明亮,瞳仁里手电筒的光会因为呼吸频率偶尔闪烁,睫毛阴影像绒绒的鸦羽,翟蓝目光专注,略微一抿唇,眼睛好像会笑。
温柔的,同时带着某种侵略感和占有感的,这样的眼神。
游真不敢和他对视,他分明觉得翟蓝看不见的那边耳朵被那眼神看得越来越红,可干脆地躲开他——这儿只有他和翟蓝的时候——太过刻意。
天空的云散了,他慌忙抬头望向灿烂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