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以秋在床边站了会儿,时叔说:“你出去吧,这最后一段路,我陪着他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边以秋当时就有种自己杵在这儿特别多余的感觉,于是深深看了他干爹一眼,乖乖地退了出去。
梅夫人对他要带着时叔很意外,但也没有阻止,就说看时叔的意思。
时叔说难得秋少爷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我就跟他走吧。
于是边以秋从煦园搬出来,就带了一个管家时叔,一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厨娘秦婶,一个花匠兼司机岑叔,以及一个保镖左诚。除此之外,谁也没带。煦园的老宅子和一帮年富力强的仆佣都留给了梅夫人。
边以秋在离大学城不远的月麓山庄买了栋大别墅,但平常却不怎么回来,偶尔回一次,基本上就是想念秦婶的好厨艺,或者单纯的想回来看看时叔。在他心里,九爷如果是他爹,这么些年照顾着他的时叔就跟他妈没什么两样了。
至于煦园那位梅夫人,倒得排在时叔的后头。
“晚上不要忘了回煦园吃顿饭。”
前尘往事就着豆腐脑见了底,边以秋端起碗将剩下那点勺子都舀不起来的豆腐脑呼噜噜刮进嘴里,恨不能将整个碗都吞下去。
秦婶从厨房出来,一见他这样儿就乐了:“厨房还有呢。”
“早说啊。”边以秋把碗递过去,笑眯眯地看着秦婶,“多加点榨菜末和酥黄豆,香。”
“好。”秦婶乐呵呵地接过碗,转身回了厨房。
时叔把报纸拿回来,才想起现在坐在餐厅里的人已经不是九爷,索性坐到一边摊开报纸自己看。
边以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才转头看向时叔,格外慎重地回答他刚刚那句话:“叔,我记着呢。”
时叔从报纸里抬起视线,和蔼地笑笑,没再说什么,但他的表情边以秋看得懂,大概是在说,记得就好。
九爷这人最讲规矩,逢年过节一家人是肯定要在一块儿吃顿饭的。今天是十二月最后一天,明天元旦。按以往的惯例,他今天晚上必须回煦园。毕竟不管怎么说,梅夫人才是九爷正牌的“夫人”,虽然两个人并没有结婚。
说起这位梅夫人,那也算得上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当年认识九爷的时候,她才二十出头,而九爷整整比她大了两轮。四十多岁的黑帮老大,有钱有势,又重情重义,成熟稳重,还有故事,正是许多年轻小姑娘崇拜喜欢的类型。
九爷身边的漂亮情人不少,梅夫人长得也并没有多么惊为天人美艳绝伦,最后是怎么打动九爷的边以秋不清楚,总之最后如愿以偿打败了九爷身边的所有莺莺燕燕,成功入住煦园,且一住就是二十年,从梅小姐熬到了梅夫人,却最终也没有熬来一张结婚证。
虽然没有那一张纸,但能住进煦园,就等于九爷承认了她的身份,上上下下都得尊称她一声“夫人”。
边以秋到煦园的时候十四岁,梅夫人二十三,年轻貌美温柔多情。九爷对她极其宠爱,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往她屋里送,吃穿用度也极尽奢华,除了天上的月亮摘不到,可以说是要什么给什么。佣人私底下都说梅夫人本事大,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愣是把一个叱咤风云的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九爷把他带回煦园,第一个见的人是时叔,加上之后养伤的那段时间,一直是时叔在照顾他,对他嘘寒问暖呵护备至,让他终于尝到了有人关怀有人心疼的滋味儿,所以边以秋对时叔有一种近乎于动物本能的亲近感。而对梅夫人,除了礼貌和尊重,实在是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
这大概也跟边以秋最初的身份有关,九爷最开始带他回来,是因为看中他身受重伤还不屈不挠要将对手置于死地的狠劲儿,所以基本上是当个打手在养的,梅夫人自然不用对一个打手另眼相待。
但时叔不一样,从九爷将他带回来的第一天开始,时叔就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把他当儿子在养。
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帮九爷办事,每回出去都会弄得一身伤回来,最严重的一次腹部和大腿各中了一枪,差点死在外头。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听到时叔在跟九爷吵架,那是边以秋唯一一次听到时叔发脾气,而且对象还是九爷。
两个人在病房外头,说话声音并不大,边以秋昏昏沉沉也没听得完全,但大概意思他听明白了,时叔不让九爷再派他出去办这种危险的事。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九爷居然二话没说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