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脸色蜡黄,蹒跚着走近了好几步。她紧紧攥着关渝舟的一双手,往他身后望了望,浑浊的眼睛里也渐渐有了光,“是小关呀,淼淼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司叔脸色一变,手掌揉了把自己布上皱纹的脸,默不作声地摸过茶几上的烟,避开他们去院子里抽了。
关渝舟却闻言爽朗地笑了一声,“淼淼今天有课,还在学校里。他说想您了,我就替他来看看您,您看,那边都是他给您买的补品,惦记您身体不好。”
“也不怪他,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要做的事。”方姨拉着他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又朝虚掩的门指了指,不高兴道:“别理你叔,他呀就是封建思想。我看你和淼淼挺好,你要好好对他。”
这话关渝舟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可他依旧耐心认真地回答了:“是,我会的。”
“他还是小孩子脾气,如果平常有什么和你赌气的地方,还麻烦你多担待担待。”方姨谈到自己的孩子,脸色攀上点红,变得好看了些许,“我这身体也大不如前,不知还能陪他多少年。以后呀,他就拜托给你啦,小关。”
听到最后一句,关渝舟情绪也稍有波动,喉间一阵涩意。但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温和地反握住方姨的手,“您别这样说,淼淼很聪明,还会算命。他之前偷偷给您算过,您是能长命百岁的,可别再说那番话辜负他的心意了。”
“哎哟,这孩子。”方姨明显被取悦了,咯咯笑得仿若瞬间年轻了十岁,可笑过了头,又止不住地开始咳嗽。
在外的司叔一听动静,连忙返回屋里,身上还带着一股化不开的烟味。
他身上随时带着药,那杯本来倒给关渝舟的水也在这时派上了用场,直接喂进了方姨的嘴里。
方姨吞下药片,虚着身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见关渝舟正蹙眉看过来,宽慰地笑了笑,“老毛病了,你不用担心。”她隔了几秒,又紧张地添上一句,“你回去了别和淼淼说,我身体真没什么问题。”
“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司叔扶着她往楼上走,方姨嘴里还在抗拒:“孩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没和他说完话呢……”
司叔坚持道:“我和他说,你歇着去。”
“你别吓他,他和淼淼的事你别管!”
“我没管,我和他随便聊点。”
“哎呀,哎呀,我自己走,你身上又是烟味,你最近怎么老抽烟……年龄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身体……”
唠唠叨叨的声音消失在上方,好不容易安顿好方姨,约一刻钟司叔才下了楼。
关渝舟正站在那些奖状前,见他后颔了颔首,“姨睡了?”
“睡了。”司叔知道他抽烟,也不避讳,从口袋里掏出那根方才抽了一半的重新点燃含进嘴里。他递出一根新的出去,等关渝舟接过后,幽幽吐出一口白烟,“当年叔为难过你,现在来和你说声对不起。”
关渝舟拨开打火机,在点点星火中低低笑了,“您那哪叫为难,只是一个父亲的正常反应而已。”
司叔知道他的潜台词,眼尾的沟壑加深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夏老爷子前阵子死了,也算是给淼淼一个交代了。”
“夏洪死有余辜。”
“你方姨她……”
“我知道。”关渝舟没把话说全。
自三年前收到了儿子坠楼自杀的消息,方姨赶到现场后只看见一滩血迹,又得知人在路上便抢救无效身亡的消息,当场崩溃晕厥。
淼淼被夏家人带走后,夏老爷子就大大减少了他与收养户司家的联系。方姨思念成疾,每次淼淼偷偷摸摸回来看她便成了她最担惊受怕又最开心的时刻。
可没想到,再次见到却没了生息,只剩噩耗。
方姨从晕厥中醒来,记忆完全乱了,重回几年前,再也停滞不前,心尖上那个养大的男孩永远留在了大学时期。
司叔没再开口,望着那片写满了相同名字的奖状发起了呆,等烟烧到了手指才回过神来,匆忙将它掐灭在了水杯中,“要去淼淼的房间看看吗?”
关渝舟毫不犹豫,“好。”
两人前后上了楼,停在了一间挂着“学习中勿扰”牌子的门前。
这是淼淼高中时留下的,关渝舟没有陪他走过那些岁月,只在大学被带入家中后见过这些令他心底无比柔软的痕迹。
一切都保留着当年的模样,狭窄柔软的单人床,贴着动漫海报的衣柜,挂着高考倒计时0天的日历本……
时间在这里停驻了。
“这些是淼淼的……东西,你有想带走的就带走吧,留在这里哪天你方姨看见了也不好。”司叔说不出“遗物”这个词,弯腰遮去了表情,将一个大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