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寒冷、伤痛,这三点无一不在折磨他。
体表温度正随着夜幕的加深而一点点下降,他找不到能藏身的干草堆,也找不到躲雨的树洞,经过几小时的摸爬滚打,好端端一只小博美就变成了一坨泥丸子。
防护色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也讲究不得什么爱不爱干净了。
本来想着一鼓作气离开这里去找关渝舟的,没想到却被困着不知身处何方。
他悠悠叹口气,雨水和着泥将插着玻璃片的那只爪子给腌了一次又一次,时不时的抽痛引得他神志都变得不清楚,感冒短时间内已经加重,明明冷得直打哆嗦,身体内部却在发热发烫。
夏濯怀疑这是碰了苗乌那个平板的下场,他心里欲哭无泪,发誓下次再也不乱碰星海里的东西了。
尾巴上悬着的铃铛行动间一刻没停过动静,叮叮当当听得他两只耳朵都变得麻木,一开始难以接受这种设定,现在习惯后他竟然觉得戴个铃铛一晃一晃也挺可爱。
估计是烧到脑子都坏了。
脖子上的塑料袋里积攒了不知多少雨水,沉甸甸得将他整个身子都带得往下坠。看着周遭摸不清情况的夜色,夏濯不得不选择贴着一棵树停下来歇一歇,将水倒出去减轻负担。
但凡他停下来不动一段时间,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会消失。
这一点在一晚上的时间已经经过了数次的反复验证,每当他休息一段时间再颠颠地继续走时,风雨的喧闹又会复原。
他有意寻找规律,一边倒水一边默默计数,当数完两分钟,耳朵又像失聪一样听不见声音了。
无声的黑夜是很恐怖的,但好在狗的夜间视力比人强多了。他不再会因为身处黑暗就走不动路,可仍旧会涌起心惊胆战的感觉,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给他提供一点心理安慰。
正当他决定继续踏上无尽的奔波旅途时,正前方的草垛突然大幅度地晃动起来,有一道黑影正蹒跚着接近。
夏濯警惕地缩着头,力图将自己完全变成路边不起眼的一块泥巴。有了长毛的遮掩,他滴溜溜地转着眼珠,隐约能看见是个人正在靠近,但这个人姿势怪异,晃晃悠悠,走起路来和电视里的丧失有相似之处。
动物的本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他直觉这个东西危险,喉咙里下意识发出了呜呜的威胁声。
整片林子无声地摇曳,原本还在徘徊打转的人忽然停了脚步,紧接着直直向他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白光映亮了已经近在咫尺的“人”模样,夏濯顿时瞳孔微缩。
他看不见对方的长相,因为对方整个头都被黑色的麻布套住了,被一针一线严丝合缝地卡在面部肌肤上,一眼就能看出五官的轮廓。
他也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宽松且染血的黑色病号服将那具干瘦的身体遮得只露出手脚,一把菜刀正攥在手里,雨水顺着刀刃往下流,刹那间的寒光刺得他眼睛一痛。
短暂的电闪雷鸣过后,他的眼前仍在发白。
他听不到也看不清,只能闻见陌生的气味离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利刃的金属味和浓郁的血腥味,直逼得他抖得更厉害。
到底是一只从小被豢养起来的宠物,小博美犬在没有被夏濯占据身体前一直过着被主人捧在手心里的日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夏濯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发颤,耳朵耷拉下去,走到发酸的三只脚也软得抬不起来,活生生被恐惧定身了。
他一个劲儿地往粗糙的树上靠,看样子恨不得多长一双鼹鼠的手,分分钟挖开土壤钻进去提前埋葬自己。
无脸人摸索着正前方的空间,只需要再多往前走一步就能把他踩在脚下。他现在这副身体什么都做不了,继续耗着无非死路一条,想要活命只能试着逃离。
思及此处,他一咬牙,顾不上肉垫的疼痛,拔腿掉头拼命地窜了出去。
玻璃碴又往里镶入几分,刹那间皮肉被捅破的疼痛冲得他尾巴一直,挂在根部的铃铛叮当作响,这一声似乎唤醒了什么,顷刻间雷声大作,雨水激烈地拍打着泥泞的土壤,噼里啪啦织出了嘈杂的交响曲。
刚才那个“人”被蒙住了脸,又抬手触摸空气寻找声源,那就应当是看不见的。估计是起初被他不受控发出来的声音所吸引,那么只要让风雨声如旧,就能起到干扰作用,遮掩住他逃跑的动静。
所以他不能停下来,他只能继续奔跑。
可不知是不是整个梦境都要跟他作对,非要他在这场雨里付出点代价,刚窜出不过几米突然脚下一滑,失重感打破了他的平衡,以狗啃泥的姿势猝不及防地掉进了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