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非常安静,她在学长们走后没多久,一团乱麻的脑子突兀地闪过了蔚迟叫她不要开灯的画面,于是她去把灯关了,关了之后都没怎么意识到自己把灯关了。这时候她坐在黑暗里,只能借着外面的一点天光看到刘知远静谧的轮廓,她觉得,他过于静谧了,可以说完全没有动。鼻翼没有动,胸口也没有动,哪里都没有动。
她坐在那里,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耳鸣。之后,伸出手去确认。
刘知远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
她感到荒谬。
她没有想到,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概念——一个平日里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会在现代社会的一所顶尖学府中,因为缺少救治,就这么死了。
她僵直着脊背,直挺挺地坐着,直到晨光微熹。
彭慧的脑袋在她肩膀上一动,醒了过来,问她几点了。
她看了一下手机,六点零四。彭慧又问她,没出什么事吧?
她想了想,跟彭慧说:“我要回去换一下衣服。”
彭慧换了个姿势,要继续睡:“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她没有跟彭慧说刘知远死了的事情,彭慧神经很大条,自己估计不能发现。
她决定回去换一身体面的衣服,再来送刘知远。他俩是小学同学,高中开始谈的恋爱,虽然时有争吵发生,但基本已经确定了在未来里彼此的位置。她想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体面地送刘知远走,之后她将会有很多事要做。
可等她洗了头、换了衣服、化了妆,再回到医务室,彭慧却跟她说刘知远不见了。
“我一醒过来就没看到他。”彭慧说。
说到这儿顾佳佳顿住了,孙永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在教室找到他了。”顾佳佳说,“他,还有他们平时玩得比较好的一群朋友,马益新、宋波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一起吹牛。我去问他腿怎么样了,他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问他,他们那一圈人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我又问马益新,昨天和宋波去翻/墙的事……他们甚至装自己不知道哪堵墙可以翻出去……我又去问彭慧记不记得昨天的事情,她昨天在宿舍睡觉,下午才被广播叫起来,就听说北区有事,学校要应急处理,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晚上跟我一起守夜的事情倒还记得,不过她好像很相信这些事都是刘知远给我准备的愚人节惊喜……我、我又问他们昨天北区食堂塌了的事他们总记得吧,结果没人记得!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想!”
“可是!可是!”她的五官完全皱缩起来,非常困惑和崩溃的样子,声音开始明显发抖,“可是他变得那么冷……那么硬……我很确定,那是跟活人的皮肤完全不一样的触感……那种、那种感觉我现在还能感觉得到……”她看着自己的手,用力地搓了搓,接着说,“还有血味……我这辈子没有闻到过那么浓重的血味……我还记得他被从废墟里救出来那个血肉模糊的样子……我怎么可能臆想出那样的场景呢?还有马益新的尖叫,那个声音……把我天灵盖都要震出来了……我怎么能臆想出那种声音呢?”
“我本来不认识你,要是没有发生昨天的事情,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但我记得你跟我说‘别开灯’,这也是我的臆想吗?”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蔚迟,双目赤红,盈满泪水,濒临崩溃,“你们呢?你们还记得昨天的事吗?我是不是疯了?”
“你没有。”蔚迟扶了扶她的肩膀,道,“你没有疯,食堂塌了的事我们都记得。我还记得刘知远是我们帮忙抬出来的,别开灯也是我跟你说的。”
顾佳佳的眼里恢复了一点光亮,但随即又暗淡下去,犹豫了一会儿,说:“可我们刚刚从北区食堂过来……食堂,并没有塌YUX-I。”
这是铁一样的事实,也是几乎压垮顾佳佳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以为说出来了会让眼前她唯一的“盟友”大惊失色,但蔚迟只是淡定地点点头:“我知道。”
顾佳佳:“你知道?”
蔚迟:“顾佳佳,你别怕,这事情说来话长,虽然我们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没有疯,所以别害怕,遇到问题咱们解决问题。”
顾佳佳:“我不明白。”
蔚迟便把医院的事和现在掌握的信息都跟她说了,他注意到孙永听得也很认真,大概终于信了。
听完之后,顾佳佳沉默许久,问出口的问题是:“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图书馆找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