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的事应该多的,因为他是个厨师,陆博唯他妈陆慧,也就是陆橙他舅妈,最初是想把找酒店找厨子这事儿交给他的,只是没想到他路子实在太窄,认识的人不是同一个饭馆的就是给饭馆送菜的,同学里最有钱的就是和别人合伙开牛肉粉馆的,所以这项任务最终成功搁浅。酒店餐饮都是陆博唯自己找人订的,最好的五星级酒店,说是朋友帮忙搞到的旺季预约,陆橙当时听了差点又没咬破口腔里的肉,朋友朋友,像谁不知道他最好最厉害的朋友是陈京迟似的。
陆博唯爸妈都姓陆,特别巧。陆橙觉得他老婆也该姓陆,但人家分明姓刘,叫刘可可,和人一样可爱大方。陆橙对她没有什么意见,他还特别谢谢她,二十八岁就把陆博唯绑上了婚礼的礼堂,不然他以前总觉得陆博唯能拖一辈子,那陈京迟也就一辈子放不开。所以他给她包红包装钱装得真心实意,每句祝福也都真情实感。他心想,求求你俩百年好合。
几桌亲戚落座,大堂最前面,陆橙坐在边角,没人和他搭话。他父母走得早,在他小学毕业的时候突然车祸就死了,他去福利院呆了大半年,后来被政府监督下的陆家人不情不愿带回去,住在陆博唯家里,成了还有亲人的孤儿。
是挺扫把星的。他自己也觉得。他的爸爸妈妈是为什么死的他也知道,周末明明可以不上班,但他们还是要去开车打工赚钱。为什么赚钱呢,他身下隐秘的某处似有所感,敏感地变得粘稠。
因为他是双性人。他们想给他做手术,想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陆橙最大的秘密。他有yīn • jīng,作为男性生活会更方便,只要不让人往里面看、往里面碰就行了。当时他的父母没有告诉任何亲戚,只有一个一直在联系的医生知道。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现在,他一想到过会儿要把这具畸形的身体暴露在陈京迟面前,他就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
他会怎么看呢?会说什么?会碰他吗,还是骂一句恶心。陆橙攥紧口袋里的药。他知道,即使陈京迟骂他恶心,用厌恶的眼神看向他,他还是要这么做的。更何况,他无法想象陈京迟表示恶心的样子。他可能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永远平静,永远波澜不惊,不惊讶也不好奇,推开他也是礼貌的。
陆橙拿过桌子上的饮料灌几口,把那些念头都先抛开,一边给自己剥瓜子,一边远远支着脖子看站在伴郎团里的陈京迟。
等宾客来得差不多,司仪开始到台上准备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变故:一个九十多岁的高龄老太太来了。陆慧和陆国邦搀着把人扶进来,嘴里说什么“先前在电话里都说了,您身体最重要,偏偏还要来跑这一趟……”脸上虚荣关心的笑容倒是不减。老人旁边的子女也跟着笑,“给老人家说了,她就是不听,就是要亲自来给博唯送份子钱,说图个吉利,想看看孩子。”这一来二去,所有人都在笑着说话。
陆橙听周围人说他们是陆家世交,身份也挺高,不过陆橙没见过,他看自己桌的人都站起来,也不好坐着,只能把瓜子也收了起来。本来没他什么干系,但陆家人硬是要给老太太安排个主桌位置,跟自家人坐在一起,别人都不能挪位,看来看去,陆慧就瞧见了陆橙,叫住他说,“你去跟方佐、京迟他们坐一桌吧。没位置就叫服务员加个凳子。”
陆橙本来就对位置无所谓,他心里讨厌陆博唯,偏偏还是亲戚,这下直接被踢出桌也挺好。只是他没想到能搬到陈京迟那桌,这幸运来得太突然,整个人答应得有点晕乎,都站在陈京迟座位边上了脑袋还是昏的。
这一桌是陆博唯的朋友,从小学到大学到工作里关系最好的都在。陆橙其实都知道。他们也都认识陆橙作为陆博唯偶尔会叫来跑腿的表弟。
方佐和陈京迟一样是陆博唯高中同学,他性子比较大大咧咧,先出声让大家伙儿移开点位置,招呼陆橙坐下。陆橙觉得自己手脚不听使唤,但表面还是特别镇定地叫服务员搬了条椅子放在陈京迟旁边。
陈京迟挪出空间让他坐进来,顺手从服务员那里接过新的碗筷和杯子摆在他面前。陆橙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谢谢”,然后回应桌上其他人的“好久不见”。
茶壶在陈京迟手边,他就又随手给陆橙盛满茶杯,回一句“不客气”。
他们没有对视。他们离得太近了,膝盖和膝盖距离五公分,手肘和手臂就快要碰到。陆橙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固执地盯他握着杯子的手,白色衬衫的袖口搭在手腕,男人手掌很大,手指骨节分明,又长又好看。一句普通的回应在他耳边绕了三百六十五圈,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分出神去和方佐他们笑着寒暄闲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