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唐远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墙上挂钟走到整点,正和桑青时约定的时间一分不差。
他移开门口放着的最大号行李箱,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桑青时两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身形挺拔地立在眼前,出现得有些突然。
唐远眨巴了一下眼,不解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临时有个会议取消了,正好有空。”桑青时简短解释,眼光落在唐远身后的小小身影上。
小桑叶也定定地看着桑青时,少顷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郑重道:“您好,我叫桑叶,和你一样的桑,树叶的叶,你可以叫我小叶子。”
生意场上见过大风大浪的桑青时顿了顿,弯下腰回握了那只小手,向来泰然从容的瞳仁里泛出丝缕迷茫。
“你好,小叶子,我是你的……”桑青时年过而立,即便知道让桑叶叫他堂哥没不妥,心里多少感觉不自在,临时改口道:“监护人。”
“你没有养过小孩吧。”桑叶精准捕捉到了桑青时那一刻表情的空白,了然又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别担心,我很好带的,不会给你惹出什么乱子。”
说完又偏头想了想,补充道:“但我有点挑食,主要是对所有坚果类的食物过敏,一点都不能吃,不过我吃东西前自己会注意的。”
桑青时视线扫过唐远,“这个你舅舅倒是没有告诉我。”
桑叶耸肩,“我们家汤圆是有点爱忘东忘西的,不过他还小,会长大的。”
桑青时不知怎么额角青筋跳了跳。
唐远在桑青时神色复杂的注视下赶忙为自己辩解:“我是还没来得及说……”
正好提起来,唐远转身去翻桑叶的小书包,把一个浅蓝色的小本子从夹层里抽出来,拿到桑青时面前。“桑先生,这是我整理的小叶子平时一些生活习惯,您可以看看。”
本子打开是密密麻麻手写的小字,字体圆润工整,还有用彩色笔特殊标注的内容,圈圈画画,像极了小学生的日记本。“他对坚果过敏非常严重,碰到一点喉咙都会肿,会不能呼吸,如果给他吃巧克力和糖果一定要小心。”
唐远将本子翻到后面,里面钉着一张对折的卡片,“这是从我姐包里面找到的,应该是小叶子从出生开始打疫苗的记录。他除了过敏,其他方面都很健康,很少生病的,个子在同龄小朋友里也算高。”
“谢谢,我会仔细看的。”
桑青时接过时发觉唐远并没有松开手,他抬眼,从唐远的脸上看到了除不舍以外的情绪——警惕与不信任。
果然唐远开口道:“桑先生,我能一起去吗?”
桑青时挑了挑眉。
“我去看一眼就走,小叶子只有四岁,我得确认他往后生活的环境是适合的。”唐远倔强而坚定地看着桑青时,言外之意谁都听得懂。
桑家虽是桑叶的本家,却与这个“家”字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甚至连桑叶的父亲成年后都与这帮人鲜少来往。一是身份讨嫌,二是自桑老爷子身体不好后便不再当家,自然顾不得门外的一儿一孙。
落在正房手里的外室孤儿,任谁想来,不受虐待都是万幸。几日来让唐远怕得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可以。”
本已经做好了力争的准备,没想到桑青时答应得爽快。
桑叶愿意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几套衣服,一条小毛毯和一些书本玩具,将将装满一个中号的旅行箱,好像只是去桑家度个假。唐远怕他需要时没得用,偷偷又塞满一个帆布包背在肩上。司机等在楼下,见他们下来,主动接过唐远手里的行李。
桑青时一路都没与坐在后排的一大一小交谈,借着电台舒缓的音乐为背景听唐远絮絮地跟桑叶说话。
唐远的音色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从后视镜看过去,和他那张半大孩子一样的脸很搭。桑叶长得有点像他这个舅舅,大概姐弟相像,儿子又随妈。
细听他们对话的内容,桑青时也不由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的确是有些残忍,但长远来看,对桑叶对唐远都好,至少他们不必为了钱和生活发愁。
而他桑青时不是圣母,也不是慈善家,更不到爱心泛滥随街收养孤儿的修为。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他需要一个“继承人”来堵住两个叔公那边几个对家业虎视眈眈的堂叔的嘴。
当然他从没对唐远提出过这个想法,一来桑叶年纪还小,谈资质谈能力都太早,不到时候。二来他仍需要时间说服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