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天晚上在厨房晕倒。
那种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如潮水般瞬间把他打垮了。陈安迷迷糊糊地,也不确定当时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做梦,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脸上,贺璞宁似乎跪在他旁边不停地掉眼泪。
他想伸出手去擦,让贺璞宁不要担心,眼皮却重如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意识也逐渐涣散。
陈安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一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觉身体好像开始渐渐地失去控制。拿着勺子的手指忍不住颤抖,甚至握不住贺璞宁递来的矿泉水瓶。
贺璞宁还在紧紧抓着他的手,陈安已经使不出力气挣脱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彷徨和无力,于是轻轻拍了拍贺璞宁的手背,语气平静地问:“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吗。”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人蓦地僵硬了一瞬。阳光在那一刻像是变成了钉子,把贺璞宁用力钉在了木椅上。
贺璞宁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叉在一起的手指。良久,他才像下了巨大决心般地抬起眼。
他不敢看陈安的眼睛,于是望向远处的天空,逃避似的说:“昨天做了核磁,似乎是脑瘤。”
陈安的反应却比贺璞宁想象的要冷静许多。没有魂惊胆颤,也没有声嘶力竭。不知道是不是头还在疼的原因,就连反应也变得很迟钝。他只是很缓慢地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喃喃了一句:“这样啊……”
陈安没问他病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后续该如何治疗,紧接着再问的却是:“那,要花多少钱啊?”
贺璞宁觉得心脏都被抓紧了,比陈安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还要更难受。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他突然无比笃定地说,“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陈安并没有被这番话感激涕零,他只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大款还是神医啊,许明辉都不敢这么打包票。”
“反正……你就安心治病,剩下的都不用管。”贺璞宁有些倔强地回他。
好一会儿,陈安才抚上他的手腕:“你别干傻事。不该动的别动,不该拿的别拿,知道吗。我在银行还有些定期存款,你明天去取出来,密码是我的生日。还不够的话,熟人凑凑也能借点钱。实在不行……这不是还有个店面呢。”
贺璞宁却像是一下子就慌了:“你不许把店卖了。”
“傻不傻。”陈安说他,“反正现在我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也开干不了了。要是后续能治好,大不了慢慢攒钱再开一家。要是就这么死了,留着更没用了。”
“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贺璞宁生气地打断他。
“那你也听我刚才的话。”陈安像是意有所指,如同叹息般地说,“小普,没有什么比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更重要。”
许久,贺璞宁才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各项检查都做的差不多,陈安的手术时间定在三天后,许明辉约了省里的专家来亲自主刀。
脑瘤手术需要开颅,手术前一晚,陈安把头发剃光了。
他没去理发店,直接让贺璞宁借了把推子。夜晚的病区很安静,只有电推嗡嗡地响着,越来越多的头发丝顺着震动声簌簌地落在地上。
陈安自己觉得没什么,就是头皮吹得有点凉还不太适应。身后的贺璞宁和程倩倒是齐刷刷红了眼睛。
他摸了下光秃秃的头顶,笑得有些局促:“是有多难看啊,把你们都吓哭了。”
程倩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瞎说什么呢。”
贺璞宁收了剪发工具,在他耳侧偷偷讲:“整个矿区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看的。”
程倩站得远没听见,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滴溜溜地转。陈安坐得一本正经,憋了半天对着贺璞宁得出结论:“你才是真的瞎说。”
趁着病房熄灯前送走了程倩。这天晚上,贺璞宁却一整夜没合眼。
他坐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
窗外万籁俱寂,连风都静止了。贺璞宁深深地望着,用眼神一寸寸描绘着陈安的睡颜,从眉间到眼尾,从鼻梁到下颌,像是要他刻在自己的心里。
静默许久,他忽然唤了句对方的名字:“陈安?”
陈安没有作答。他的输液药水里有安眠的成分,此刻睡得很宁静,呼吸均匀。
黑夜里,贺璞宁缓缓地站起身,像是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颤抖着将自己的嘴唇,附在了身下人那两片干燥的柔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