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两人衣着简朴,却十分般配,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容貌姣好。虽然没有太多亲密动作,但是他们唇边的笑容却是一致的,甜蜜而美好。
“这是我们婚后第一次过年,结果文革爆发了,日子很艰难。那时我大学毕业后不久,被分配到凉山少数民族的自治区实习,其实就是被劳动再教育……你外婆也跟着我在那儿吃了七八年的苦。”
“那时我就想,如果是从前,我即使不能给她少奶奶的生活,至少也不用她在大雪天劳动而冻破手指流血,在学校里揪出来去游行,被批斗,受侮辱。”
“我对自己说,等这一切过去了,我要竭尽所能的给她最好的生活。”
祝弘森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少见的主动说起了往事,许芮听得入神,却也更心疼。
那些祝家人到底怎么外公了?
在许芮心里,外公是打不倒的硬汉,是斗不翻的大反派,怎么会是现在这个在大年夜追忆往事的老人。
是的,老人,她从没认为外公是老人。
他那么厉害,那么凶恶,怎么会老呢?
祝弘森一页页的翻看旧相册,似是和外孙女诉说,又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指着其中一幅照片,缓缓说:“文革结束后,我决定闯一闯,持单程证到香港,投靠了堂弟,这是他在浅水湾保华大厦的家。”
许芮看了过去,虽然现在看来很寻常的富人家宅,但是在那个年代就不一般了。这就是祝家枝繁叶茂,不少亲族建国后分散在b市、香港、海外的好处,他们大多有一定事业基础。
“那时,我们夫妻分离,但是你外婆常常写信给我,她文采真好。每一字,每一句都那么好,不知道比那些三流诗人好多少倍。”
祝弘森唇边浮现了一个笑容,“我后来想把信件整理出成书,可是你外婆不答应,说回忆的珍贵之处是在爱人的脑海里,不是在他人的目光里。”
在许芮看到外公眼神的这一刻,她终于认识到从前将他和外婆看成怨偶的想法,太过武断。
她忍不住问:“那你们后来为什么要分居?”
真的是像其他人说的,是因为风流和私生子,对不起外婆吗?
这句话许芮问不出口,尤其是在外公脆弱的时候,在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
祝弘森目光转黯,却没有回答,而是接着翻了几页相册。相片的画质也有了变化,看得出岁月的流逝。
“我在香港掘了第一桶金,后来在内陆沿海发展,接着留在b市。最后,因为很多事情,我们分居了。”
“很多事情是什么事情?”
“一些……当时觉得天会塌,现在只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
说着,祝弘森笑了,不过这个笑容饱含的意味太多。令看到的人笑不出来,只觉得唏嘘。
“她本来要去英国定居,沈家的人不少在英国,你妈那时也在英国念书。可是我不答应,从b市去伦敦要十个小时,飞s市只要两个小时。她最终留在了s市。”
“你外婆看上去文静柔弱,其实主意很正,决定了事情从不会更改。除了两件事,一件是嫁给我,另一件事是留在s市。”
许芮听着这些往事,看着外公头上的白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太迟了。
祝弘森闭了闭眼,半晌后才说:“人这一辈子,有些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是看不透的。”
“就像我没想到你外婆会那么早离开了我。”
许芮握住外公的手,安慰他说:“其实外婆在s市生活的很充实很开心。”
祝弘森点点头,“我知道,那是她喜欢的生活。”说着,他双目放空,轻声道:“她是对的,是我把时间浪费在了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可我知道得太晚了。”
“不晚!”
许芮抱住了外公,用力的说:“真的不晚,您还有时间,很多时间,您可以去做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