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日,阴云密布,顾府门前犬吠马嘶。
众仆役挑扛物资,准备前往云山别院。
顾逸峰亲送姐姐下了高阶,交待巨细时,忽而指着队伍的其中一人,瞠目怒吼:“这野猪!为何混在我姐的随行人员中?”
宋显维偷笑道:“既是野猪,当然得回山里呆着。”
顾逸峰险些气炸。
姐姐去别院小住,却以书院开课为由,不管他如何嗷嗷吼叫,执意将他留在城中府邸,还让长嫂监督功课,居然把对她动手动脚的小白脸带身边?
众人侧目之下,他抢到宋显维面前,抬头挺胸怒吼:“警告你!别打鬼主意!否则我把你打成肉酱!”
“再不去书院,定被先生重罚!”顾逸亭寒着脸,在青梧搀扶下钻入马车。
近来烦心事一件接一件。
荣王府为追查她家失窃和沉船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亲戚们轮番拜访,令她烦不胜烦;更别说杨家兄妹屡屡邀她赴会。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她失去食材,反倒赢了盛会。
可赢了盛会,又招致各种烦恼,大至满城风雨的议论,小至连随身多年、刻有“亭亭玉立”的雕兰白玉佩也无影无踪。
此次重回云山别院,一为《珍馐录》搜集资料,二为避人,三为散心。
对于阿维提出跟随的请求,顾逸亭虽觉费解,但见他态度磊落,且行动自如,已无须旁人照料,遂爽快应允。
抵达别院,她缓缓下了马车,不经意回望。
走了半日,那家伙脸不红、气不喘,身体大概快好了吧?
目光相接,他嘴角掀动一城春色。
宋显维力争同来,不单纯为他的小小私心。
他有重要物件遗留落,必须尽早、亲自取回。
他堂堂亲王,之所以不远千里南下,是源自熙明帝接到的密报——三年前谋逆的余部,似与海外势力勾连。
碍于首领极可能是流落海外的堂兄,熙明帝怕其他官员压不住,决定让自幼习武的六弟走一趟。
宋显维带领五名部下,持暗卫令秘密南行,几番探察,截获装有机密的暗匣,却在撤离时,中了敌方独门秘毒。
他经脉被封,咬牙将机密藏于云山某处。
发现野猪陷阱,他预感自己撑不住,无旁的选择,当即跃入其内,奋力拍碎野猪头骨。
他体内毒性激发,用稻草遮盖身体,以为睡一宿,便能与手下汇合。
未料顾逸亭心急火燎,连夜上山,把他给挖出来了。
第一眼见到她时,宋显维无比震撼——她的相貌身材,像极了梦中困扰他的逃妻!
也许,他因毒发,坠入另一场梦?
次日醒来,她再度出现在他跟前。
举止、神态、声音、气度,确确切切告诉他,那位让他又爱又恨的少女,真的存活于世,而非他病中幻想的可人儿。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事情起源于三年前,十七岁的宋显维前往北境边关历练,遇异族突袭。
他于危急之际,亲率兵马迎敌,险胜一仗,却遭敌军毒箭所伤,昏迷了三天三夜。
期间,他沉溺于一个漫长且真实的梦境。
梦是关于未来的。
梦中,他的异母姐姐熙明长公主于次年春称帝,改元为应天。
没多久,生母柳太嫔急病而亡。
他痛不欲生,在皇家寺庙灵前跪了三日,终于没忍住,偷偷躲在后山树林,独自垂泪。
那日,一位容色娇美的素裙少女漫步林间,见他跪坐树下掩面,小心翼翼步近,关切询问。
她约莫十四五岁,嫩如含苞待放的蓓蕾,柔婉嗓音带着南国的软糯。
宋显维被突如其来的温柔融了心,没好意思坦言自己是宁王,只得谎称饿得难受,并接过少女赠予的青团。
那枚青团,他一直没舍得吃。
即便他很想知道她是谁,但年少时期的骄傲与羞怯,使他抹不开面子打听。
此后,他为增加威严凛冽感,刻意打扮得粗犷豪迈,提枪上马,走南闯北,剿匪御敌,九死一生,建功立业。
应天三年,二十岁的他回京,意外发觉当初赠他青团的少女,不但出落成绝色佳人,更是京中王公贵族争相追捧的对象。
他默默关注她,渐渐把她放在心尖上。
既然他未娶,她未嫁,何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