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陈思雨走远,何新松说:“你明天报了飞行任务的,赶下午回不来吧。”又说:“我明天闲着,要不我代你去问问,看陈思雨具体啥事找你?”
冷峻颇无奈,温声说:“何新松同志,我可以请假的。”
绕开哥们,他直奔领导办公室。
营长抬头一看:“呵,咱们冷队今儿有喜事吧,红光满面的。”
飞行队全是猛男,冷峻是他们中最清秀的一个,也是最容易把喜怒带在脸上的一个,因为他一不高兴脸色就是青的,一开心,那脸,粉白.粉白的。
“营长,明天的飞行训练先取消吧,我得请个假。”冷峻说:“请假外出。”
营长面色一凝:“是不是你姐身体又不好了?”
冷梅今年28岁,主学民族舞和民族唱腔,也曾留过苏,而她,前年夜里出门的时候,在外面被小混混骚扰过,当时她正好有孕,给吓流产了不说,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在请假。
因为她丈夫在南方工作,最近她正准备去南方找丈夫。
营长吴勇跟冷梅曾经一起在苏国留过学,是同学,比较牵挂她,甫一听冷峻要请假,以为是冷梅身体又不好了。
冷峻倒也坦然:“不是,是我自己的事,我约了陈思雨。”
营长瞬时变的严肃:“所以你还果真恋爱了,要约会?”
冷峻眸色如常:“不是恋爱,只是有点事需要沟通一下。”顿了顿,又说:“见面后做了什么,聊了什么,我会如实向上汇报的。”
歼机飞行员出事故的机率非常大,而且因为歼机珍贵,非到万不得以不能弃机,所以一旦出了事故,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国家的初代歼机飞行员,飞行记录常期保持在三次以下,因为基本上上天一个报销一个。
后来慢慢的飞行记录,或者说生还记录提起来了,但因为要经常试新机,且新机性能不稳定,折损率依然非常大。
说白了,一周五次飞行任务,就是五次掉命的风险。
单位不是不允许他们谈恋爱。
甚至可以说鼓励他们恋爱,且结婚,尽快拥有下一代,只是因为目前的形势问题下,他们跟外面的女孩子往来,必须向组织汇报。
而冷峻,原来因为反感单位这种过份的,侵涉自由式的监督,从不参加单位组织的各种相亲,也从来没跟女孩子约会过。
他要出门约会就够惊人的了,且主动愿意汇报整个过程,就更惊人了。
看他拿着假条出门走了,营长喊住了何新松:“你见过陈思雨的,以你的观察呢,她跟冷峻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在恋爱?”
何新松否认:“没有,人陈思雨瞧不上冷峻。”
“那他俩到底谁约的谁,是冷峻约的对方吗?”营长再问。
男女要处感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得有个过程。
而今天,营长的态度又改变了。
因为远在南部的冷师长亲自打电话到他这儿,证实了陈家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以及陈思雨是冷峻的娃娃亲一事。
陈家祥可是战斗英雄,虽然因为残疾而退得早,退时只有个营长的职位,但只要熟读蜀中会战的人的都知道,他当时率的营,在战局中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
而陈思雨的生母,也是牺牲在战争中的,她本人可谓清清白白。
那么,只要思想委员会能出具胡茵身世清白的证明书,他俩谈恋爱,乃至结婚,就都没有任何阻碍了,但营长需要知道具体的过程。
何新松说:“是陈思雨约的冷峻,说是有话要说。”
“那算女追男呀,挺好。”营长说:“明天你也休息,陪冷峻一起去。”
何新松说:“领导,男女之间就算不谈恋爱,也可以有往来的,咋在你们看来,要不恋爱结婚,要不就连句话都不能说。人家正常见个面,我凭啥跟着,我们是旧社会的深闺小姐吗,你怕陈思雨把冷峻敲晕扛走是怎的?”
营长耐心说:“困难时期,克服一下吧,毕竟目前咱们这边形势严竣。”
何新松还是不干:“要去您自己去,我反正不会去丢人现眼,因为我怀疑任何人,就怀疑我自己,我也不会怀疑冷峻!”
其实大家都很不习惯这种跟异性见个面就要上报,还必须人陪着的苛刻规则。
太干涉个人自由了。
冷峻是三代空军,击毙过判逃战友的人,至少何新松不会怀疑他。
他也绝不会跑去跟梢,戳人家中间当木头柱子的。
“这是命令!”营长喊。
何新松回:“您关我禁闭吧,反正我是不会跟着的!”
……
已经一周了,吴小婉和白山的拘留期正式结束,因为目前公检法单位全下乡参于劳动了,由公安局来裁决离婚,所以离婚的事办的非常快。
而徐莉,给了白山莫大的让步。
非但没有向思想委员会反映这件事,甚至也没在单位刻意宣扬此事,就连她爸想为她出头,揍白山一顿,也被她给拦住了。
丈夫出轨毕竟是件丢人的事,她不想不论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戳戳。
俩人从民政局出来,还得到单位,领导面前汇报这件事。
风纪问题就必须下放,而涉及风纪的两个人,也不能下放到一个地方。
也是为了他们俩考虑,孙团准备把白山下放到申城文工团,吴小婉,则下放到津市文工团去,但因为徐莉是当事人,孙团要她来决定俩人的下放地。
“白山毕竟是国家二级编导,去申城吧,那边的文工团大,也有可施展的空间,至于吴小婉,放到津市去吧,离首都近,万一这边缺角儿,随时可以调回来。”孙团手指白山:“你这回的错误可犯大了,要不是徐莉网开一面,没有往思想委员会报告,全团都要跟着你遭殃,还不赶紧谢谢徐莉。”
“我错了,这几天在拘留所我吃不香睡不着,一直在反思自己,也会一直静待她的原谅。”白山心里虽然恨的咬牙切齿,可嘴上依然情意绵绵的。
徐莉倒是真心:“白山,你的才气和才华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对待女性方面,我诚心建议你,以后不要再动手了,在男女关系上,也尽量谨慎一点!”
作为文艺工作者,她能欣赏到白山的才华。
既然已经离婚了,于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也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
出轨,家暴,在这两点上不加以改正的话,他以后的婚姻不会幸福的。
但白山可不这么想,他不想走,想留下,就想求得徐莉的原谅。
而只要他俩能复婚,团领导惜才,会帮他把事情瞒过去的。
所以示意孙团先不要填调离书,他拉着徐莉回了办公室,说:“徐莉,我向天起誓,以后绝不动手,求你了,就再给我一个机会,行吗,就一次。”
在团里他倒从来没有动过手,而且已经离婚了,徐莉觉得白山应该不会再动手打自己了,遂说:“婚姻就算了,咱不谈了,你先去申城一段时间吧,过段时间风头过了,我会跟领导提议,再把你调回来的。”
这就等于是松口,让他去全国第二大的申城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白山并不满意,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走。
把徐莉堵到了墙角,他凑嘴上去了:“不行,我哪儿都不去,必须守着你。”
“哎呀白山,你放开我……”徐莉说着伸手就推,白山赖皮狗一般缠上了,嘴巴连拱带亲:“不行,我不放,就不放。”
已经离婚了,徐莉非常反感白山这种做派,但她力量小,推不开,越推,白山还越是缠得紧。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咳咳声。
当然是陈思雨,她进来,白山自然就松手了,冷冷扫陈思雨一眼,唇角一勾说:“莉莉,你先处理,咱的事一会儿再聊。”
经过陈思雨时,这位二级编导勾唇,夹眼皮,好似要夹死陈思雨似的。
捉奸是陈思雨主导,能让徐莉脱离白山的魔爪,也多亏了陈思雨。
陈思雨来,她居然在跟白山打情骂俏,徐莉自己也挺尴尬的,又不好解释嘛,只问:“都要下班了,你咋来了?”
陈思雨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家那边出了点麻烦,我到单位来躲一躲。”
“出啥事了,要不要我帮忙,不然住我家去。”徐莉说。
陈思雨故意叹了口气,说:“我原来跟你说过的,我们院里有一对离婚的夫妻,当时也是我帮的忙,但女同志们大多心软,那男的下放一阵又回来了,现在不但天天打老婆,就因为我帮过忙,连我也一块儿收拾上了。”
为什么很多人看到夫妻出轨,却选择劝和不劝分。
不是因为心恶,而是因为,有些人天生糊涂,你在帮她打渣男,但她一转身,又跟渣男好上了,合起伙来连你一块儿坑。
陈思雨热心仗义,喜欢帮人,但也得随时提防自己被人坑。
徐莉一凛,因为陈思雨原来确实说过,她院里有个丈夫出轨的事,仔细一想,她说:“你不是说他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还打?”
陈思雨低声说:“徐老师您没经历过的吗,只要是家暴的男人,离婚了,就会打前妻打得更狠,人家前途,名声,事业全毁了,杀前妻的都多着呢。”
徐莉默默打了个寒颤,转身出去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走廊尽头,厕所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嚎:“徐莉你咋想的,你他妈居然想让我去边疆,让小婉去陕北,你疯了吧你!”
……
“你她妈一女人,要不是我捧着,哪来的今天,我给你脸了?”还是白山。
紧接着是徐莉的尖叫声:“救命啊,救命!”
陈思雨下意识反应,转身往厕所跑,但她离得远,跑得慢,满楼的人此时都在往厕所方向奔。
女厕所里,白山还在吼:“去给我改档案,不然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家暴男虽然善于伪装,但并不善于控制脾气,而且图穷就会匕现。
幸好孙团是男性,还是部队转业的,冲的快,也幸好白山是个文人,比不得孙团这种部队上退下来的孔武有力,不一会儿,把他给拽出来了。
“当着我的面打人,白山,你可真够野的,给我滚到边疆去,好好反省。”孙团说。
白山见了领导倒是秒怂,而且特别会辩解:“领导,我没有碰徐莉,真的,动都没动,就只聊了一会儿,行行行,我去申城吧,我现在就去买票,马上走人。”又指天发誓:“苍天有眼,我真没打徐莉。”
可他手里分明又扯着徐莉的一大把头发,悄悄就要往兜里装。
徐莉也不是对白山还抱有什么样的幻想,而是,她没有对付家暴男的经验,就好比上回在招待所俩人打架,她扯白山的头发,扯完就丢地上了。
但白山不一样,扯完头发他就会悄悄藏起来。
要不是陈思雨提醒,说家暴男离婚后会打得更狠,她没那个魄力的。
但刚才在厕所里,白山差点把她掐死,她怕了,她后心发凉,求生的意志让她冲了过来,从白山手里抢过了头发。
一把拨乱自己的脑袋,露出上面块块的斑秃。
于一个天天登台,站在台上就好比众星捧月的角儿,大青衣来说,当着同事们的面自曝这种丑事,她自己也很难堪,但她还是曝了,她说:“孙团您看,这是白山从我头上薅的,而我头上那些秃掉的地方,也是他薅,他拔的。”
顿了顿,她说:“没有通融的余地,白山必须去边疆,吴小婉必须去陕北。”
全团上下,所有的女孩子几乎都在叹气。
在这一刻,白山留给她们的,温文尔雅的形象不见了,他就跟条疯狗一样:“你她妈的徐莉,老子早晚弄死你!”
徐莉这回没选择正面硬刚,正好陈思雨拉她,她于是拉着陈思雨的手,躲回了团长办公室。
而孙团,这回也没再给白山面子,直接通知公安,将其从单位给驱离了。
想干工作就调边疆去,不想干就开除,成氓流。
徐莉一直呆在团长办公室里,直到下班时间才敢出门,但临出门前,她想了又想,在白山的调任通知,家属意见栏里填了一段:该同志有严重的作风问题,极易勾引女性犯错误,请地方思想委员会观察,并注意其的动向!
糊上信封,又把它放回原位,这封调任明天就会发往边疆,按理,它会比白山到的更早。
也就是说等白山到达边疆,下火车时,迎接他的,就是思想委员会的人了。
出来,俩人该分别了。
徐莉这才说:“思雨,白山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肯定会去的,到了边疆,思想委员会就会控制住他,那边形势也特别严竣,真要批起来,他不一定能活下来。但只要他能活下来,就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怕他会悄悄跑回来,报复我。”
顿了顿,又说:“有他那么一个定.时炸弹,我身边并不安全,这样吧,我就不邀请你来我家住了,我另外想办法给你找个房子住,但不一定能找得到,你也自己给自己想想办法,咱们两边想法子,争取给你安置个妥当的住处,怎么样?”
“房子我会自己的找的。”陈思雨笑,由衷的说:“徐姐,关于白山,你原来的做法全是错误的,只有刚才的做法才是对的。是的,以后他就成你身边的定时炸.弹了,但你只要能坚持,用刚才对付他的手段,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该如何对抗家暴男,你去教一个女人,是教不会的。
因为女性天生比男性更善良,也总以已度之,认为男人也是善良的。
她们,有很多最终被男人家暴而亡,直到临咽气时才后悔,但那时已经晚了。
而能醒悟,且会奋起反击的,正面硬刚,赢面也很小,因为比体能和耐力,女性也不是男人的对手。
表面示弱,背地里下黑手,是家暴男一贯用的伎俩。
女性想要对付他,也得用这样的手段,而徐莉刚才,表面示弱,背地里,在档案上加刀子,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但愿白山能在边疆那么艰苦的环境下,戴着流氓的帽子,还能挺下去吧。
而陈思雨,还是得奔波在找房的路上。
……
在墨水厂站下车,售货员葛明珠在招手:“陈思雨,有黄牛肉要不要?”
“当然要,有多少,我手里肉票不多了,给钱成吗?”陈思雨问。
葛明珠说:“钱的话就贵了,一斤得两块五。”
明天正好要去见冷峻,而对方着实帮了她好大的忙,因为徐莉说过,冷峻爱吃牛肉,不带个见面礼不好嘛,陈思雨就想,不行就带点牛肉给他。
但牛肉确实够贵的,陈思雨秤了三斤,七块五就没了。
而这,是她一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再说家里头,虽然陈思雨以自己倒追冷峻失败,要认真工作为由把一帮‘好哥哥’全赶跑了。
但是那帮人也不会一下子就走完的,就好比方小海,今天就又来了,等了陈思雨半天,等不到人之后才走的。
轩昂正好有借口,关起门来,缩在家里弹琴,就又能顶一天。
陈思雨甫一进门,他就往她兜里装了两块沉淀淀的东西,看着牛肉,轩昂点菜了:“我还想吃大包子。”
陈思雨一摸兜,吓了一大跳:“两条……你就不怕我拿着它跑掉?”
这小崽子,悄眯眯塞了她两条大黄鱼,有钱就是爷,都敢点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