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在向她逼近,触手比方才粗壮了许多,也长了不止一倍,在半空中盘卷成螺旋形状,随着步伐轻轻舞动,仔细看去,竟还有几分诡异的几何美感。
苏哲哲使劲往暖气片和墙壁之间的那道缝隙里蹭,恨不得化身为一滩橡皮泥,将身体柔软地填充进那片富有安全感的空间。
可她只是人类,别说橡皮泥了,连鼻涕虫都变不了。她惊恐地瞪着圆圆的眼睛,这会儿是真的发自内心感到害怕了。
话说它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寄生兽?食尸鬼?
大学时代看过的日漫一一划过脑海,似乎没有完全能跟它对上的。他没有寄生兽的面瘫脸,而食尸鬼只是吃人,不会变身,也不会拟态。
“我……前段时间得了肺炎,打了很多青、青霉素,肉一点也不好吃……”她瑟瑟发抖道,眼睛里闪烁着真诚,打心眼里希望它是个口味讲究的怪兽。
可怪兽竟愣了一下,冲她眨了眨眼睛。
“我不吃人,哲哲。”他居然露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我想喝口水,好渴。能帮我倒杯水吗?”
苏哲哲抽空掏了掏耳朵。没进水,也没钻进去小飞虫,所以她刚才没有听错……
这个霸占(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领带的打结方式很特殊,是陈平独有)或者化身为她老公的家伙,在用一种类似于撒娇的语气,向她讨水喝——
“你真的——不吃我?”她警惕地瞄着它,压低呼吸问道。
“我不吃你,哲哲。还有,我真的不吃人。”
它的触手似乎能够随着心情而变化形态,这会儿不再盘卷了,而是软塌塌地垂坠在地上,尖端部位尾巴一样地来回扫动着,如果长满蓬松的白色皮毛,或许会看出几分可爱来。
忽然他像幡然彻悟了什么似的,认真地看了看苏哲哲,又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触手,若有所思地一点头,然后那只触手就一点点缩回袖管,重新变化为一只男人的手。
“对不起,吓到你了。”它抱歉地笑笑,脸上属于人类的神情越来越熟练了。
苏哲哲反倒被他的一系列举动吓出了非人类的表情。她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五官狰狞地指着料理台:“我、我去给你倒水……”
“好的,谢谢你。”它很有礼貌地答道,目送着苏哲哲摇摇晃晃地走到旁边的开放式区域,接了一杯自来水。
“给……给你。”苏哲哲将胳膊拉伸到极限,尽可能远地将水杯递了过去。
她没敢看它的表情,只是知道它略微犹豫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了冰川纹的玻璃杯。
这回,他的手指很注意地没有触碰到她,这令苏哲哲心里一下子腾起些许愧疚。
或许,它只是碰巧占据了陈平的身体,折返回家也是因为陈平的记忆和惯性的缘故,它可能只是想讨一杯水,或者坐下歇歇脚……
越想越觉得漏洞百出,不可思议,她甩甩头,把这些荒诞的想法甩出脑海。
这样一种超出常理的怪物的思维,她一个普通人类要如何揣度?
忽然,一道影子伴随着湿气投了下来,将她整个身体都兜在了里面。
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只见它走到了她跟前,将杯子郑重地递回到她手中。
“诶?”她不解地抬起眼睛,看向它俯下来的脸。
“这里面有三氯#甲烷、九种重金属离子和十二种细菌,对身体不好,哲哲,水要烧开了喝。”它很认真地说道,甚至还流露出说教的意味。
“哦。”苏哲哲昏头涨脑地接过水杯。他这是在关心她吗,还是在挑剔她没有给它喝质量合规的水?
明明只是个触手怪,居然还这么讲究……
她讪讪地转身回到料理台,接了一壶水,放在煤气台上烧了起来。
不过,她好像不再害怕了。
刚刚的那句一本正经的说教,让它一下子显得接地气了许多。
最开始进屋时,它那诡谲的笑,苍白的脸色,以及令人呼吸骤停的、庞大而无法形容的压迫感,给了她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它就是一个邪祟的存在,一个会在电影里挤榨血浆、撕胳膊拧脑袋的角色。
但那明显是因为它还不会控制人类的面部活动,故而显出一种令人理智崩溃的森然,这会儿它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普通人类了。
有理有节,声音性感,胸肌饱胀的普通人类。
好怪。她在心里念叨着,始终没有转过头去,一边抠着料理台上的喷漆,一边继续猜测着它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