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要闹，我这些美食可带不上飞机。”老伯掏出钥匙开门，“我今晚还要看世界杯,巴西对战塞尔维亚,没时间陪你玩。”
老伯又转过来，笑呵呵加上一句，“你以前不陪我玩,我现在也不陪你。”
老伯这些年没少去中国旅游,对于国内的风俗文化了如指掌。
林野留学那几年，老伯无数次邀请他回国旅行,都被无情拒绝。
“迈克，不是陪我。”林野郑重其事，“是去见那位旗袍姑娘。”
老伯并不知道宁奶奶的名字，当初给林野讲述故事的时候,他会用“旗袍姑娘”来形容奶奶。
走廊的风沿着前端吹到后端,空气中是雨后放晴的阳光味道。上一秒还玩笑的人僵持在原地，钥匙从掌心滑落，发出金属质地的回想。
“她在等你。”
*
三人坐在飞机前排的商务舱,眼前是个直拍摄相机。
来机场的路上,迈克听林野讲完来龙去脉,终于从自己的故事中反应过来,他看看摄相机,又看看林野身边的男人。
迈克先指着摄像机,“这玩意儿是整啥呢？”
“在录节目，是直播。”
顾铭泽有顾虑,靠近林野低声道：“老伯会不会介意？”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希望成为荧幕中的主人公。
“不会。”
他不仅不会,甚至十分开心。
迈克整理衣领,笑着对镜头摆手，“嗨，中国朋友们，你们好啊！我叫迈克，我十分喜欢中国，爱中国美食，爱吃北京烤鸭，四川火锅，还有铁锅炖大鹅！老铁们喜欢我的话，都在弹幕刷起来啊！”
“还有，请大家叫我迈克，不要叫大叔，大伯，大舅，撑死叫个大兄弟，不要看我头发白，但我有一颗十八岁的心！”
光说不过瘾，他还手舞足蹈：“迈克是个小太阳，浑身充满正能量！
“加油，迈小克，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哈哈哈大兄弟好可爱！」
「他国内肥皂剧看多了吧。」
「欢迎来xīn • jiāng吃大盘鸡。」
「来我们陕西吃臊子面。」
「来我们海南吃文昌鸡。」
菜名报了一大堆，迈克把视线转移到顾铭泽身上，他犹豫了一会，实在没忍住，“林，这位是？”
顾铭泽插话，“您好，我是林野的前男友，顾铭泽。”
“噢！”迈克意味深长，“前男友啊？”
“嗯，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
顾铭泽郑重其事回答问题的样子，在林野眼中尴尬至极。
迈克搓搓下巴，“那以后还处对象不？”
“我在努力追。”
“咳咳。”林野用眼神示意两个人少说两句。
“嗐，追啥，不用追，这小子指定喜欢你。”迈克压根没在意林野的眼神，“我就说，咋那么多人追到家门口他都不理，原来稀罕你这样的。”
“追他的人很多吗？”顾铭泽越过中间的林野，和迈克说话。
“起止是多，那是相当多。”迈克聊到这里，话题都变了味，“就当初追他的那些，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成天往我们门口……”
“迈克，别说了。”
迈克依旧滔滔不绝，“但你别担心，你知道他有次喝多了，之后……”
林野忍无可忍，把顾铭泽刚剥给他的整个橘子，全塞进迈克嘴里。
迈克不再多说，费劲将橘子抠出，掰了一半吃，“这橘子不错，挺甜。”
「继续说呀，别停啊！」
「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
「吊胃口可耻。」
“你喝多怎么了？”顾铭泽还不罢休。
“你也想吃橘子了？”林野拿出一个没剥皮的，握手里要挟。
“我不吃。”顾铭泽接过橘子，剥好塞进他手里，“都给你吃。”
*
飞机转汽车，兜兜转转了近二十个小时，他们终于回到敬老院。
下飞机时，林野已经托院长通知了奶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时奶奶一定在站在凉亭边，扶着树干焦急等待。
林野和顾铭泽就在迈克身后，看他挺直腰板，捧着娇艳的大束月季花，一步一步走进斑驳的栅栏门。
林野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或者是紧张哪些，他很少会为他人牵肠挂肚，这次却体验了一番激动人心。
他的手被顾铭泽牵住，紧密相扣。
顾铭泽的温柔扩散在空气中，“走吧，咱们也进去。”
下午六点半的夕阳，抽回了五十年的时光，身穿旗袍的姑娘，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岁月可以轻易夺去她的青春，却拿不掉她刻进骨髓中的美丽。
迈克加快步伐，向着奶奶的方向奔跑而去，途径的每一段路，都承载着思念，也留下了月季的香气。
奶奶看不清全貌，但能感受到他奔跑而来的风。
距离奶奶还有两米时，迈克突然停下。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美丽的姑娘，对方还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他。
他的止步不前，让奶奶感受不到活动的阴影，更摸不到指尖的风。
“在哪，你在哪？你别走……”奶奶拼命在身前挥手。
直到她真正抓住了眼前的人。
岁月能改变人的容貌，却带不走他的温度。
奶奶泣不成声，她伸手寻找林野的影子，“告诉他，你告诉他，我听懂了，我听懂了。”
她用了近五十年，才弄懂一句德语。
“您可以亲自和他说。”
不需要任何人来翻译。
耳边传来成熟男性的声音，迈克用流利的汉语说：“心，我爱你。”
战争结束后，迈克便开始自学汉语，和林野当邻居时，两个人全程用汉语交流。
这也是林野愿意和接触的原因之一。在异国土地，遇见会说汉语的人，总觉得离家近了一些。
「迈克的汉语确实不赖。」
「为啥一股东北大砬子味？」
「众所周知东北话统治世界。」
奶奶颤巍巍的手悬在半空，“我可以摸摸你吗？”
因视线受阻，触摸是感受事物的最好方式。
对于自己脸上的疤痕，迈克虽不自卑，也从不遮挡，但在心仪的人面前，还是想要展现最完美的自己。
“我...我可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迈克并不想隐瞒此事，如果宁心无法接受，他不会强求。
“我知道，我不介意。”
指尖顺着迈克的皮肤纹路上滑，划过了五十年的岁月，和那些种满想念的过往。
「呜呜呜好感人。」
「爷爷奶奶要幸福啊！」
「好心疼，错过了这么多年。」
「再也不要分开了。」
奶奶热泪盈眶，从怀里掏出栗子酥递给迈克，“你吃。”
迈克咬下一口，“味道有点不一样，是改良了吗？比以前还要好吃。”
“不，这是我自己做的。”
以前奶奶没钱买，便自己学来做，
“心，你可太厉害了。”迈克的兴奋溢于言表，“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以后还有机会吃到吗，我想每天都能吃到。”
「我咋觉得迈克有点心机。」
「哈哈哈钓系大兄弟。」
「奶奶快答应他啊！」
“可以。”奶奶毫不犹豫。
迈克握紧她的手，“我的旗袍姑娘，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哇靠，外国人就是开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