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忙忘了吧。”
迟未烋又搬出了这个他最常用的理由。
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蒋琮的目光倏然锁定他身后一点。
“迟哥，你看那边！”
迟未烋回头，在不远处望见了一条灰扑扑的小泰迪。
小家伙正站在快车道中央东张西望，身上的毛东一簇西一缕揉在一块儿，应该是才淋过雨。
“是流浪狗吗？”
迟未烋皱眉。
“有可能。”蒋琮边说边探头往车道上看，“它在那也太危险了，万一有车……我看看能不能让它过来。”
然而，他刚迈一步——
注意到有人靠近的小泰迪竖起飞机耳，从喉间溢出了一声低吼。
“迟哥……”
蒋琮不敢动了。
接收到对方求助的眼神，迟未烋向路边走。
“我来吧。”
*
迟未烋从小就特别招这些猫猫狗狗。
在孤儿院，跟他最亲近的是阁楼里的猫；在蒋延家，他一进院子脚边就能围一堆小毛球。
——“一群小没良心的。”
蒋延总爱在那片绒绒海涌过去时这样说。
17岁的迟未烋听不懂揶揄，所以每次都会领着一帮小家伙往回走，然后往对方怀里小心翼翼地塞上软乎乎一坨。
“还给你。”
这是他整个少年时期，为数不多觉得自己富有的时候。
……
一步一停的试探后，小泰迪把鼻尖抵上迟未烋的手背，轻嗅。
迟未烋碰碰小家伙的肩膀、后背，最后是头。
小泰迪冲他摇了摇尾巴。
眸光几下闪烁，迟未烋冲旁人招手：“过来吧，没事了。”
“果然还得是我迟哥出手。”蒋琮蹭过来的几步轻得像做贼，“它有狗牌吗？”
迟未烋低头查看：“没有。”
“那多半就是流浪狗。”蒋琮也蹲下。
“想怎么处理？”迟未烋问。
蒋琮没立马作答，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泰迪的背。
迟未烋很早就知道他喜欢小动物，当年9岁的小少爷还为哥哥清院子的事掉过金豆。
……可蒋琮最后却说想把小泰迪送去收容所。
“你不想养吗？”迟未烋很意外。
蒋琮摇头：“我爸和我哥不会同意的，他们都不喜欢小狗。”
迟未烋愣住了。
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蒋琮蔫蔫道：“我哥之前会养是因为他跟榷哥打了个赌，好像是比谁能忍什么的……他俩老爱赌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迟未烋立马意识到了对方口中的“榷哥”是谁。
“而且我哥还被狗咬过。”蒋琮又说，“就他把家里的小动物都送掉那天吧，管家没把绳牵住。”
*
蒋延：丢了？
这个人的信息是在迟未烋和蒋琮到酒店楼下时发来的。
迟未烋有些恍惚——
这是他第一次忘记跟蒋延汇报行程。
CWX：在酒店门口。
CWX：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
苍白，但迟未烋的解释向来只求自己心安……就像承认蒋延无休止的“忙”。
对方果然一如既往的宽容。
蒋延：到了就行，蒋琮在你身边吗？
CWX：在。
蒋延：让他来1203，有人等。
迟未烋刚想去喊蒋琮，手机又一下震动。
蒋延：你来1204，我在等。
*
12楼的两间房是新开的。
蒋延来开门时，蒋琮还在隔壁毫无动静的门口徘徊。
三年没见的兄弟俩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迟未烋能觉出蒋琮想表现得从容一些，但少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与兄长对上视线的一霎挺直脊背，恭敬又怯懦地喊了一声。
“哥……”
蒋延望着他扯扯唇角，点头示意。
这就算寒暄过了。
……
蒋延在迟未烋走进房间的一刹拍上了门。
——蒋延的心情不好。
迟未烋从见他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想往里走，却被一只倏然伸到眼前、抵住墙面的手臂封住了去路。
“我让你走了吗？”
蒋延的声线很沉。
迟未烋有点懵，但还是退回一步。
想不被这个人的无名火烧得体无完肤，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和服从。
“脸。”
——摘口罩。
“看我。”
——抬头。
“会玩失踪了，能耐了，是吧？”
蒋延盯着他，深邃的黑瞳中笑意全无。
“如果我不找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嗯？”
迟未烋全程静默。
切入正题前的虚晃一枪，听就够了。
蒋延：“什么时候接到的蒋琮？”
迟未烋：“12点。”
“现在是4点，你给我的解释是‘遇到点事’。”蒋延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寸寸推进，如同凌迟，“四个小时的空缺，你只还我四个字么？”
*
迟未烋的茫然在蒋延举起手机的一霎涣然冰释。
屏幕上是一张拍摄于今天下午14点整的照片，被定格在画面中戴着金框眼镜的男子凤目微弯，投向镜头的一瞥写尽戏谑。
背景是朔枫机场的航站大楼。
……
“两天前，老头儿和何明诀彻底闹掰，整个公司的资源被抽走三分之二，艺人流失一半。”
“半个月前，我那个蠢弟弟替何榷在M国成立的一家公司做了担保。”
“这些，都是老头儿今天告诉我的，但有一点我很奇怪。”
蒋延又当着迟未烋的面翻出了一条卡在12点半的通讯记录。
联系人备注是何榷。
“你说，他怎么会知道这两个人要来找我？”
悄无声息间，蒋延再次逼近。
——胸膛相抵。
“未烋，你的心跳很快。”
迟未烋能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脸侧摩挲，轻柔得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
“我有感觉，所以你不能撒谎。”
蒋延的眼神越暗，嗓音就越温柔。
“这个问题，我要你的答案。”
*
——无罪的囚徒问：我为何被罚？
——神圣的审判者答：因你命定死刑。
荒诞。
完全是凭空冒出的声音。
迟未烋推开蒋延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活。
毫无防备的蒋延被推了个踉跄。
回神，难以置信的狼狈与惊诧在他眸底炸成一片，旋即便化成了一场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