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蠢的啊?”
毫无征兆的一句。
迟未烋一愣,偏头望进少年正仰头望天的侧脸,半边掩在被扬起的鬓发后,半边隐在风里。
“……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感觉我总是在惹麻烦。”
蒋琮低头,后颈凸起的棘突棱角锋利到伶仃。
“昨天我哥是不是对你发火了?”
迟未烋:“……”
“我知道爸在逼哥卖股份,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他迁怒到你,还有今天和何榷的谈判也是。如果我没有傻乎乎地去帮何氏做担保,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这不是你的错。”
蒋琮怔怔地回头,仿佛没听清。
望着少年微微发红的眼尾,迟未烋的声音缓慢而坚定。
“何氏敢动蒋氏不可能是一时兴起,你不会是起因。”
“那我也算帮凶,不是吗?”
“是。”
迟未烋应得毫不犹豫。
蒋琮又愣住了。
迟未烋问他:“你怕承担责任吗?”
蒋琮摇头。
“想要弥补吗?”
点头。
“那就去承担和弥补。”迟未烋说,“后悔你是81岁才该干的事。”
*
18岁的少年眸底总是有光的。
他们可以为一件事低到尘埃,被点燃也往往只用瞬息。
小鹿般的眸子霎时亮起,蒋琮说:“迟哥,我明白了!”
迟未烋报以微笑,却又不禁被对方亮如星子的眸光灼烧。
……
蒋琮没有说中他的痛处。
可迟未烋能懂。
18岁——
正是见风是风、见雨是雨的年纪。
他也曾是少年,他也曾无坚不摧……只是现在不是了。
但没事的。
你看,
他懂那么多道理,活得一团糟却还是能给别人指引。
81也还远着呢。
迟未烋想——
或许有那么一天……就一天。
他能等到一场雨停。
*
南城还是落了雨。
不大,淅淅沥沥,但很凉很冰。
蒋琮受不住风寒早早地回了大厅,迟未烋站在廊下看了半晌雨,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没开机。
他怕赶不及谈判的人归来,便以最快的速度上楼去拿充电器。
13楼。
拿房卡解锁,迟未烋刚想带上门,便感觉房门被某样东西抵住了。
腹诽着回头,他在看清来者的瞬息心跳一停。
镜片后的桃花目中眼波流转,咫尺之近的人笑容漂亮秀气。
“又见面了,未烋。”
*
迟未烋几乎是被何榷推进房间的。
他的挣扎太晚,等回过神,身后人早已把门反手摁紧,用身体把他挡在了墙角相交的狭窄空间里。
“何榷!”
迟未烋立马把手臂横到两人中间。
“你怎么会在这?!”
“别紧张。”何榷仍是弯着眉眼,语调慵懒随意,“就是来看看你。”
迟未烋一字一顿:“走开。”
恣意回游的目光最终落在眼前人的唇角,何榷举起双手退后几步,喉结一下滑动。
“说真的。”他咋舌,“我还挺想听你骂‘滚’的。”
“……”迟未烋字沉着脸念了声。
何榷大笑:“你还真会发扬成人之美。”
迟未烋说:“所以你应该让这个字发挥意义。”
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但何榷却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房间中的沙发上坐下。
“这么急赶我走做什么?”
目光在迟未烋身上兜了个来回,须臾他做恍然大悟状“噢——”了声。
“怕蒋延发现是吧?没事儿,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你应该知道他弟弟和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迟未烋:“……”
“他和蒋老头儿想劝何氏收手,我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说到这儿,何榷向他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猜猜我提了什么吗?和你有关哦。”
迟未烋无声皱眉,双拳攥紧。
“不猜我就直接开奖喽。”
笑望过去,何榷冲他做了个口型。
很清楚的两个字——
睡你。
迟未烋霎时僵在了原地。
而这时,何榷又说:“他们没否定。”
*
……迟未烋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恶劣的玩笑。
他是孤儿,不知年岁,不知生辰。
孤儿院里7岁的孩子最多,所以他也说自己同龄;
大人总说人们在新年最欢喜,所以他便把生日定在除夕。
苏城在迟未烋18岁那年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那天恰好是年初一。
*
蒋延要去走亲访友,迟未烋却没这个顾虑。
何榷出现时他正和一堆揉着雪的毛球窝着、坐在院子的廊檐下等人。
“呦。”
这人看到他就笑着来了句。
“看门呢。”
迟未烋没接茬,低声应了句“蒋延不在。”
何榷看看他坐的位置,哂了声“就这么想让他一眼看到你啊”,旋即便问昨天是不是他生日。
“……是。”
“18岁?”
“对。”
“成人了啊。”何榷的表情很微妙,“那你给蒋延送礼物了吗?”
“……没有。”迟未烋顷刻局促起来,“是有这个习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