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未烋倏然想到了一个词——
作茧自缚。
他不明白,为什么肩膀如此宽阔的人怀抱会那么窄,连仅存的氧气都要与自己夺。
“看我。”
蒋延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说,你不会再骗我。”
“……”
迟未烋阖眸。
他是蛹,要沉默。
“快点!”蒋延催促着。
难破茧的蝶在濒死前睁眼——
“你想我保证多久?”
“……”蒋延皱眉。
静静望向眼前人,迟未烋摘下口罩,素白的内衬有猩红干涸。
蒋延霎时白了脸,问他那里为什么会有血?
迟未烋却答非所问,呵,那就一辈子。
……
他有预感,自己会死在冬天——
余韵长不得。
27年锁于殷红。
半生;风雪。
*
余光仅向一旁的建筑瞥完一眼,蒋延便把迟未烋带去了30公里外的市医院。
这个人没下车,说自己不便在公共场合露面。
“看完病就回来,别让我再去找。”
却仍不忘告诫。
挂号、问诊、买药——
独自奔波途中还要跟候在车上的人汇报进程,等迟未烋再上车,已是黄昏。
驾驶座上,沐浴在余晖中的人轮廓还是冷。
“肺炎、支气管炎、咳血。”
一一细数,蒋延双手抱胸,睨着旁人的眼神不辨明暗,漆黑的眸间仿佛也有一轮日沉。
“为什么不来医院?”
迟未烋被安全带勒紧在座位,腿酸。
他说,现在来过了。
蒋延的声音忽然高起来:“那是我带你来的!”
“迟未烋,你是觉得自己有几条命?”
“一条。”
“那你还作——”
“够活。”
“……”
这一次,蒋延沉默。
面不改色,迟未烋又说:“而且这样我就没力气乱跑了。”
蒋延没接茬,语气古怪地问他,配药了没。
迟未烋点头。
“怎么能好快点?”
“静养。”
*
住处。
诡异的寂静在两人间停留已久,氛围难以言说。
蒋延换完鞋便把自己锁进房间,迟未烋拎着一顿瓶瓶罐罐,在客厅静立半晌后用手机查了一个词:
发泄。
通过激烈情绪表达而使情绪更稳定的一种方式——
这是百度给出的解释。
比如,笑、跑、吼。
……他今天都有做。
那么,此刻顶在胸膛的这口气算什么?
回房间,直到在思索中被倦意席卷、歪倒在桌前,迟未烋都没能想通。
再睁眼,又是天明。
*
窗外的白日高悬,光刺在他身,亮得晃眼却没温度。
长时间的趴姿让迟未烋在挺直腰的一霎,听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在咔咔作响,他起身想出门,却发现门把的活动范围被卡死了。
摁不下去。
心里即刻咯噔一下,迟未烋刚想拍门,外面便传来一串缓且沉的脚步声。
“醒了?”
是蒋延。
“门好像坏了。”迟未烋贴着门,怕对方听不清,“我出不来。”
“没坏。”蒋延却说,“我锁的。”
迟未烋怔住了。
“不是你说的吗?”蒋延的声音近得像在耳畔,“医生说了,你要静养。”
“……”迟未烋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所以你就把我关起来?”
“当然不是。”蒋延温声道,“我想了一晚上,你昨天的话实在让我很后怕,而且我发现不仅是你,我自己的情绪最近也不太对。未烋,我们都需要一个冷静期来调整状态。”
“接下来我要出三天的外务,不能带人。为了双赢,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这叫囚禁。”
“我是在保护你!”
蒋延的音调倏然高起来。
“……”
“未烋。”
这个人仿佛又在一瞬低到尘埃里。
“我想让你变回去……”
抵着门一点点滑下的手掌生生印出五道指印,委屈、控诉、抗议——
无数道情绪在喉间翻雨覆云,迟未烋开口,却是哑得不行的一句“蒋延,我要出去。”
回应他的是一声冗长的叹息。
……
蒋延走了。
迟未烋懂了——
笑得假、跑得慢、吼得低。
他活得太轻,都感动不了自己。
*
迟未烋的手机到中午就没电了,自动关机。
充电器和蒋延留下的保镖都在客厅,但就算在送饭时那人也是把门堵死的,长着一张棺材脸,凶。
门难出、物难求——
蒋延总知道怎么断他的后路。
整整两天,迟未烋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月升日沉。
何时云涌风起、何时天明天阴、何时阳光能刺透阴霾送晴。
不止一次,迟未烋在窗前一边看天、一边捋乱得像个毛线球似的大脑,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在孤儿院中模糊岁月的日子。
只是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想,不像现在,什么都想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