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江边。
小鬼还是紧紧跟着姜邑,明明怕水,吓得都要站不住了,可还在往水下去,姜邑没办法,索性上来找了干水袋,把那道黑影薅过来,捏成一团装进去。
小鬼很听话,安安静静待在里面。
高敬王的那艘大船还没靠岸,姜邑之前打听得比较详细,知道大概方向,挑了个偏僻无人的江岸跳下去。
他在水里游了很久,累的时候就御剑上来喘几口气,自我感觉可以又立马钻入水里,如此一段时间,嗅到的那股煞气愈加浓烈,连身上的破魂剑都微微震了下。
姜邑知道,那艘船就在附近了,他悄悄往起浮,只冒出一双眼睛。
不远处的江面上,帆影飘扬,船身庞大,稳稳向前滑去,甲板上只有几个来回巡逻的侍卫。
姜邑悄悄游过去,在侍卫前不久离开的地方御剑而上,一到船上,迅速翻身钻入一旁的货箱后躲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新的侍卫过来巡逻。
突然,一记手刀从身后劈来。
男子惊愕地瞪眼又无力地闭上,不受控制地倒下。
姜邑换上侍卫的衣服又快速将其藏入货箱后的缝隙,之后大大方方站起来,朝船舱走去。
船内有多个房间,其中两个房间外有数名侍卫把守,应该就是高敬王和赵允平分别住的地方,另外几个房间偶尔走出几个身着道袍的人,是高敬王亲自从京城带回来的修士。
姜邑来回“巡逻”几次,很快把这艘船的内部摸透,他走到高敬王房前,对那几个侍卫说自己有要事需要进去亲自禀报。
船上人多,还有个别是皇上亲自派遣的大内高手,尽管看他面孔生,但毕竟是在辽阔的水面,混入歹人的可能性低,那几个侍卫本就早有松懈,在昏暗火光下打量他几眼便进去禀报,出来后道:“王爷让你进去。”
门一开,姜邑就看到了里面的陈忠,不过光线不好,他又低着头,对方没注意到异常,瞥他一眼领着人往里走:“是水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姜邑略一抬眼,看到高敬王正坐在最中央的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品茶,房间内除了贴身侍卫陈忠,再没了别人。
“是有些问题,事情紧要,怕走漏消息,属下不敢借旁人之口禀报。”
陈忠一听就立马握住佩刀,那边高敬王以为他是巡逻的侍卫,放下茶盏问:“怎么回事?平儿不是说邪祟在花清镇,总不会现在跑到江上了吧?”
尽管早就察觉赵允平有问题,可听到这话,姜邑还是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他连忙将那股情绪压下去,稳着心神走上前,行礼拱手。
高敬王不耐烦地让他快说,谁知方才还低头行礼的侍卫竟一脚扬起,直朝他而来!
那一脚犹如千斤重的利器,高敬王一下被掀飞,身子刚落地,又瞬间就那腿压住侧脸,对方脚一勾,他脖子彻底被锁住了。
但凡那铁片般的脚转动一下,他顷刻就得咽气。
这一出来的毫无预兆,尽管陈忠用了平时最快的速度,可还是差了半步。
姜邑压着腿下屏息不敢言语的高敬王,仰头看向陈忠:“外面一旦有人进来,我就立马摘下他的脑袋。”
原本还准备给外面放信号的陈忠顿时不敢动,这时他已看清了那张满是杀意的脸,愤怒道:“是你!”
地上的王爷却把那微不足道的下人忘得一干二净,还当是邪祟附身了他的侍卫,忙低声道:“你放了本王,本王大不了不让那些高手追杀你便是!”
姜邑笑了声。
陈忠着急提醒:“王爷,他是那个跑了的姜邑。”
高敬王一愣,思索了好一会儿,又仰头看他,不敢置信。
陈忠的职责是保护王爷,他不知道姜邑此举的目的,只好放下姿态恳求道:“姜邑,王爷之前虽然误会了你,但是发现真相就立马撤去了你的通缉令,你若要报仇,就太没道理了……”
姜邑懒得听他多说,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强行往高敬王嘴里塞,对方唔唔着要吐出来,可被捂死了嘴巴,只能任由那药丸顺着唾液咽入喉咙。
陈忠脸色大变,欲要上前,看那脚往下压,连忙停住:“你、你给王爷吃了什么?!”
姜邑:“毒药,解药我有,但可不在我身上。”
高敬王和陈忠同时变了脸,一个惊恐,一个着急。
姜邑自然没毒药去喂这王爷,那药丸是从神医那边顺过来的安睡丸,因为在水里泡过,味道有变,对方惊恐下也察觉不到,只拼命做出干呕的模样。
姜邑有了筹码就将人放开,任由陈忠冲去将人扶起,自个人走到了那太师椅上坐下:“别想着杀了我再去找大夫制作什么解药,这药效快,若是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就会暴毙而亡。王爷真想活命,这段时间必须保证我的安全,等靠岸,我就第一时间把解药交还给你。”
陈忠气急败坏:“我们凭什么要信你?”
姜邑说:“那你们就不要信好了。”
“……”
没人敢拿自己的命去堵,尤其是日子过得美滋滋的王爷。
高敬王颓然道:“好,本王依你就是,但你若敢算计本王,本王定让你五马分尸!”
姜邑一眼都没瞧他,问陈忠:“为什么要在花清镇靠岸?”
走水路,到沂周最近的码头完全比兜一圈停在花清镇的码头要快得多。
陈忠看王爷一眼,得到应允,握拳道:“王府内的邪祟你也知道,当初附身小公子尸体离开王府,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回程的时候,二公子做了个梦,说是梦见那邪祟住在小公子体内在此地作乱……王爷问过那些高手,怀疑是小公子托梦让他来此地解决这件事,于是就换了路线。”
姜邑问:“赵允平是不是住在对面?”
陈忠点头。
姜邑在太师椅上放开手脚坐了会儿,待身上的疲劳得到缓解,伸了个懒腰便站起身,也不理会那两道暗藏杀机的目光,过去一把钳住陈忠的胳膊。
他力气很大,这一下用了七八成力道,陈忠痛得险些哼出声,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的骨头要断了,看他只剩下了满眼惧意。
“你跟着我,”姜邑瞥向那边狼狈爬起来的高敬王,“我们出去后,你对外下令,说自己要休息,不许任何人进来。别想耍花招,你要是自己都不惜命,我也没办法。”
高敬王本来还要呕吐,闻声,用力咬着牙点头。
陈忠以为他只是要拿自己做人质,反而松了口气:“你要带我去哪儿?”
姜邑推着他往前走,即将到门口的时候,猛地一用力,直接把陈忠平时拿刀的那只胳膊扯得脱臼,毫不留情,随即又捂紧对方痛呼的嘴:“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废话。”
陈忠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姜邑等他神色慢慢稳住,才打开门一推,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陈忠武艺高强,年轻时也没少受伤,这点忍痛能力还是有的,回头讪讪看了姜邑一眼,语气听上去没什么异常:“带我去你说的地方看看。”
姜邑微微拱手,带他往船头去。
那边还有几个侍卫在来回走动,姜邑一个眼递过去,陈忠便指挥道:“你们先去检查下船舱内的货物,御赐之物,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侍卫们领命离开。
陈忠僵直站着看他。
姜邑确认四下无人,拽住陈忠,接着一跃而起,从高高的船头跳下去,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时,及时抛出两道铁钩,稳住降落的身体,之后将其中一根绳子递给陈忠,先一步往侧边的船身移动。
陈忠虽只有一只手能动,但会轻功,尚能勉强跟上姜邑的步伐。
不多时,他们就停在了一道狭小的窗下。
陈忠知道,那是赵允平所在的舱室,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姜邑,可对方什么都不说,往上轻轻移动些许,便顺着木窗的缝隙往里看。
陈忠只好也往里窥视起来。
里面有不少人,赵允平坐在房间的主座,六七个京城修士则坐在赵允平对面,一起商讨着如何解决花清镇邪祟的事宜。
几个修士说完计划,齐齐看向赵允平。
赵允平敲击着桌面,笑道:“晚些我去请示父王,如果没有问题,就这么来吧。”
话谈到此处,几个修士纷纷告辞,最后一个修士起身时,赵允平笑着将人留住,说与他投缘,要小聊一番。
门关上,那修士眼底得意,正要说话,谁知一转身,就被张开嘴巴的赵允平扑倒在地。
赵允平像是一瞬间成了非人的怪物,一口就咬向那修士喉咙。
对方反应很快,可还是被赵允平咬住了肩膀,接着就生生撕咬下一块肉来!
修士的嘴巴却被一团黑气堵住,硬是叫不出声,只错愕地瞪着眼前发狂的赵允平,恐惧渐渐化为绝望。
窗外的陈忠直接傻了眼,还没回过神,身侧的人已经破窗而入。
姜邑在进去的前一刻就御剑朝那道身影挥去。
满嘴是血的赵允平回头避开,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后,怔住,脸上一片欣喜,突然大笑起来:“我还没找上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那声音阴诡至极,姜邑知道此时说话的应该是赵允平体内的穷奇鬼,没搭理,在破魂剑震动盘旋时,快步上前,伸手就去抓赵允平脑袋。
对方就地一滚,堪堪躲开:“好身手!阿邑,这么多年,你居然在我身边藏得如此之深!”
这是赵允平,姜邑握住了飞回的破魂剑,二话不说砍过去,眼底厌恶至极:“别那么叫我!”
赵允平这次没能完全躲开,被砍中了肩膀,血液和几缕煞气一同飞溅开来,他痛得目眦欲裂,又恨又气:“狗东西!贱东西!不识好歹!”
陈忠这会儿也跳入舱室,先去扶起那边满身是血的修士,之后就用力拉门准备喊人过来。尽管他脑子一片混乱,可亲眼看着赵允平如此可怖的行为,心知大事不妙,而对方先前提议去花清镇靠岸,也很可能有阴谋……可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推门拍打或高喊,那门就是拉不开。
外面也没有半点儿动静。
这么大的声响,居然都没人听见。
地上的修士痛吟着说:“看、看样子,二公子在这舱室设了幻境,我们现在应该就在幻境里。”
这句话其实已经点明了赵允平的身份。
赵允平没有修行过,自然结不出幻境,身上始终也没有任何灵气挥出,而除了修士,能结出幻境的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陈忠看那边两人打得激烈,速度一个比一个快,不一会儿竟成了两道残影,将舱室内的桌椅毁成一堆残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