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小世界的朝代略微有变,但这个世界和姜邑经历的其他几世没太大差别,受“以足小为美”其害,大多数女子自小就要缠足,哪怕民间也不例外。
起初没看清楚,姜邑还以为是小女孩的鞋子,可俯身去将那双鞋捞起来,才发现是一双红色绣花鞋。
女子成亲穿的样式。
布料看着不差,虽然被浸湿,可非常干净,说是新鞋也不为过。
田野上除了他没有别人,姜邑拎着那双鞋扫向四周,半点儿灯光都没有,过了会儿,他只能根据朦胧的月光,看到远处的柳树下有个晃荡的影子。
……有人在上吊自尽!
看清楚后,姜邑拔腿就跑起来,毕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还活着,也想不了太多,若还没死,要先抓紧时间救人。
柳树就长在田埂最外边的池塘岸上,田埂水沟里的水大多也是引自那里,姜邑往前跑的时候,手中的绣花鞋一直往外滴着水,他起先还没注意,等距离那棵柳树没多远时,突然觉得手里黏黏的。
姜邑没有低头看,他已察觉出那双鞋的不对劲来,只能绷着身子继续往前跑。
这个世界既然不能修仙,那邪祟鬼怪自然会有诸多限制,不可能轻易shā • rén,否则小世界也得乱套,凡事必有规则,他只要在邪祟出手前摸清规则就好。
跑到柳树前的一小段时间,他仔细回想了一遍命簿给他的那段咒杀记忆:
姜邑狼狈地从云京回到莲花村,当时正是半夜,他怨恨下彻底疯魔,跪倒在村头破庙前咒杀江萧林,欲要让所有人都痛苦后悔。
命簿上,这个咒杀自然是成功的,但帮他实现愿望的自然不会是破庙里被供奉的神仙,这世界压根就没有神仙。
那破庙他前些日子去了几遍,供奉着一个菩萨和土地公土地婆,没有古怪的地方。
而在咒杀那天之前,记忆里的莲花村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异事,近期连丧事都没办过。
莲花村从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桃花源,隔几天就有村民因为各种大小事争执甚至闹到村长那里互骂哭闹,有的事后没有调解好,能直接在村头敞着嗓子诅咒骂人。
可也没哪家离奇死了,或真因为被咒骂而倒霉。
为什么被命簿控制去咒杀的他就可以做到?
姜邑这些天一直在想,他苏醒前的咒杀能够被邪祟听到并去实现,到底是巧合还是仅仅只有他的咒杀能够成功?
是否巧合不好推断,但如果是后者,那他苏醒前也实在不算什么老好人,在云京与人争执也不少,随口咒骂更是家常便饭,怎么就偏偏在莲花村咒杀成功了?
仅仅是因为他恨到愿意用寿命作为代价?
不,曾经在云京诸如“愿用万贯家财换考后第一名”的混账话也没少说,可一次都没实现过。
此时,手中绣花鞋越来越黏,那股血腥味也袭至鼻间,姜邑表情如旧,总算冲到那棵柳树下,抬头一看,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手中的绣花鞋还在滴着血,仿佛有了生命,血液还是温热的。
夜风一阵阵袭来,柳叶在头顶摇晃着摆动。
田野间的蛙声一瞬间都诡异地停止了。
转身前,身后忽然传来女子似哭非哭的声音:“你拿着我的鞋做什么?”
姜邑脊背微僵,同时恍然大悟,在脑内确定了一件事:
能在莲花村第一次咒杀就成功,现今又遇到鬼怪,他应该拥有较为特殊的体质,例如招鬼或阴阳眼……
而之前身为江家五少爷时所住的云京是天子脚下,江府又有侍卫把守,灵堂供奉着不少将领先祖,邪祟大概也不会轻易靠近。
……莲花村有问题,他的体质也有问题!
姜邑没有转眼,余光悄悄往一旁的池塘水面瞥过去。
水面上只有一个提着小竹篓的人影,便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可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公子,把鞋还给我。”
姜邑想还也还不了,那鞋自从流出血液后,就死死黏在他手上,哪怕松开,也掉不下去,像是在他掌心生了根。
那道声音冷下去:“再不把鞋还我,我的脚就要烂了。”
说着,离他越来越近,几乎靠在了他的耳朵上。
阴风骤然吹过。
姜邑冷得打了个哆嗦,身子还一动不动地站着,正想把手上这双鞋用蛮力撕破,敢使出力气,远处猛地传来男子的叫喊:“喂!不要啊!停下——”
人声入耳,犹如当头一棒,姜邑再睁眼,如梦中醒来,再看眼前,还是池塘柳树,可手中哪还有什么绣花鞋?那吊在柳树上的麻绳,此刻却被他双手紧紧攀着,脚也在往起踮……
姜邑还没松手,先一步冲过来的男人用力将他往旁边推去!
他本就垫着脚,根本站不稳,一个踉跄重重倒在地上,神形狼狈。
“你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姜邑头也不抬,只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鞋子不见了,手上只有抓泥鳅留下的泥巴痕迹。
鬼怪在蛊惑他自杀。
“看着这么年轻的人,怎么就非要走这一步呢?”那声音气势很足,语调没有半点儿乡音,显然不是村子里的人,姜邑听得耳熟,恍然抬头。
这一看,就皱了眉头。
是侯府的罗以鸿,他在江家当五少爷时的竹马挚友。
罗以鸿此时穿着一身玄色华服,衣襟处金丝交错,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威风凛凛,神色正义,一手提着琉璃盏灯笼,一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挥舞两三下便将柳树上的那根吊绳全斩断了。
姜邑头发披散着,捉泥鳅时也弄了一身泥,灯光下一照,倒像个疯子,罗以鸿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转头就朝正往这头过来的几人喊道:“没事了!萧林你放心,人已经被我救下!你脚受了伤,慢些!”
谁知说完,就听了一声冷笑。
罗以鸿困惑地扭脸看去,那个被他推倒在地的“疯子”已经懒懒站起身,并不再看他,满脸漠然地走到池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