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谢氏有好女,名瑶。瑶自幼贤孝温良,姝秀敏慧。今勤勉雍和,知书识礼,帝后喜之。皇帝诏曰,瑶可封兴国公主,食邑三千户。主着施行。延兴十九年正月二十八日。……”
册封的圣旨并不长,宣旨礼官不一会儿就念完了。
接旨的谢瑶站在最前头,谢府的其他主子依次立在她的左右身后,阖府所有人都朝着那一抹明黄的圣旨深深低头。而下人们统统跪伏在地,甚至连偷瞧一眼那抹明黄的资格都没有。
宣旨礼官宣完旨,旋即卷起圣旨,用双手将圣旨递到谢瑶的手中。
谢瑶手捧圣旨,不及说话就见宣旨礼官叠手长揖。
“下官恭贺公主。”
再抬头时,宣旨礼官已朝着谢瑶露出个过于亲切、以至于带上了两分谄媚的笑容。
宣旨礼官身后的随行礼官们只比上司慢上一拍,一行人默契躬身,一揖到底。
““恭贺公主!!””
一行礼官二、三十人俱是青壮,这异口同声的声浪着实中气十足、气势强劲。纵使谢瑶是被贺喜的那个,她也被眼前一幕震撼得一时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人老成精,谢瑶的祖父谢世忠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他幅度夸张地挥动手臂,向谢瑶行了跪拜大礼。
“臣——”
“恭贺公主!”
字正腔圆的贺词里没有勉为其难,没有心不甘,也没有情不愿。对着谢瑶行大礼的谢世忠就像是一名忠臣初次参拜皇室最为尊贵的天之骄女,分毫没有轻慢。
谢府一众主子连忙跟上。他们也同谢世忠一般,用最标准的动作向谢瑶行了大礼。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谢恭行。
向女儿弯腰低头的谢恭行带着杀气勾动嘴角,谢台和谢池的额上都沁出了汗来。
宫中来人如此作派,看上去是给谢瑶这位新封的公主面子,实际却是在用皇权打谢府的耳光——宫中派来的礼官对着谢瑶行了重礼,谢府众人又如何能没有表示?想要表达对天子旨意的遵从,从而展现对天子的赤诚之心,只有比礼官向“公主”行更重的礼。
别看谢瑶深受谢皇后喜爱,惹得世家贵女们纷纷眼热,实际她在谢府中的地位并不算高。
原因也简单:枕边风不是万能的,再是天仙下凡,没有朝中权臣的支持也难以在后宫立足,更别提左右国事。谢瑶的祖母赵氏认为谢府根基都在朝堂之上,对儿孙们是分外疼爱。对已经嫁出去了的女儿们以及早晚要嫁出去的孙女们却无毫厘感情可言。在谢府,小姐们的吃穿用度天然就要比公子们低一等不止。
谢瑶没有母亲,没人帮她在赵氏面前争取好处,赵氏也就好似“忘了”谢府还有这么一位小姐,给其他院子送月例之外的东西时总是故意漏掉谢瑶。
谢皇后尚未出嫁时就与母亲关系不睦,自打她在宫中听人说赵氏克扣谢瑶的月例,便一律拒收母亲这边令人送来的信件与物什。同时还成倍地给谢瑶送来新首饰与新衣裳。
女儿这忤逆的举动可把赵氏给气惨了。可惜谢皇后人在宫中,赵氏鞭长莫及。于是乎赵氏这气就撒到了谢瑶的身上。她理直气壮地“一碗水端平”,把谢皇后送给谢瑶的礼物折算成谢瑶的月例,干脆把原本该给谢瑶的那份月例扣下,直接均分给了谢府的其他子弟。
谢府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男子惯不插手内院之事,当然也包括中馈。谢恭行又不是那种会对女儿衣食住行上心的慈父,即便知道母亲有意克扣自己女儿,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谢台和谢池看到妹妹院子的情况倒是有些想法,无奈他俩是小辈,都不用赵氏亲自出马,只要伺候赵氏的几位妈妈对着谢台与谢池搬出一堆祖宗规矩,谢台和谢池就只有闭嘴的份儿了。
拿谢瑶做筏子与谢皇后斗气多年,赵氏早已恨屋及乌见着谢瑶就讨厌。
这会儿赵氏跪在谢瑶面前,深深伏下的身子颤颤巍巍,也不知道是被还带着凉意的地面冻的,还是因为屈辱不已恨的。横竖往日分走谢瑶月例大头的几位堂兄弟们一个个都涨红了脸,活像是刚从人kua • xia爬过。
这一刻,谢瑶有些怔忪。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皇权的力量,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谢府或许“不过如此”,她的生父谢恭行或许“不过如此。”
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恐惧,匆忙间谢瑶不及多想,只勉强回礼道:“多谢……诸位。”
有谢瑶这句话,礼官们总算直起身来。赵氏也跟着想起,却被丈夫不着痕迹地狠狠一瞪,立时又乖乖趴回地上。
谢世忠带着谢府阖府上下长跪到谢瑶乘上宫中来接的銮驾,銮驾走远到没影后才起身。
“呵……还没上玉牒呢就这等作派!好个‘兴国公主’!”
赵氏是一品诰命,又是当祖母的人。平日里只有别人跪她的份儿,哪儿有她跪别人的份儿?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赵氏的腿就麻得不会动了。等她被三、四个仆妇又扶又拉地从地上弄起来,赵氏立刻忍不住出言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