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来愈热,又过了一月,宁安彻底进入了仲夏。
知了知了知了——
窗外的蝉鸣分外喧嚣,一刻不断,听得一头一脸全是汗的景离心烦意乱,差点儿没踹翻盛着凉水给自己泡脚的木盆。
一个月过去,景离被剃掉的头发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青茬儿。槿娘没事儿就喜欢摸摸儿子的脑袋,感叹公主真是他们母子两个的恩人。
每当这种时候,景离都懒得搭理自己的母亲——母亲眼里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怎么总是怕他不知恩,总是怕他对那小丫头恩将仇报呢?他又不是天生坏种!即便她不这样强调公主待他、待他们母子有恩,他也不会因妒生恨去害小丫头的!
野狗都会舔舔喂自己吃肉那人的手呢。他……虽然不会舔那小丫头的手,可也不会咬她。
抱着一木盆洗好的衣裳,槿娘推门进来。她一见儿子便问:“离儿,你怎么还在屋中?你今日不去找公主玩了?”
母亲的话听在景离的耳朵里就像是嫌弃他还窝在屋中,想把他赶出去。闷闷不乐地转过头,景离沉声道:“母亲,您是不是忘了,那小丫头好歹也是个公主?她哪里是我这种人想见就见的?”
“我看你才是忘了人家是公主呢。”放下木盆,槿娘在景离的脑袋上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不许管公主叫‘小丫头’。”
景离捂着被敲疼了的脑袋,扁嘴:“……我平日里去凝芳殿,也不是为了去找那小丫、去找公主玩。我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
“对对对——我儿压根儿没心心念念惦着公主,日日都去找公主玩儿。”
槿娘根本不理会景离的嘴硬,她让景离跟着她到院子里把衣服给晾了起来。
谢瑶三天两头就会差人送些东西到千器宿来,有时候也会让川穹他们三个昆仑奴送景离回来,顺便带些东西给槿娘。
有了药,有了充足的食物,有了可以净身的澡豆以及薄厚合适的衣物,槿娘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如今已能下床干活儿了。
景离的变化更明显。
他之前两颊凹陷瘦脱了相,手脚指甲里总是残留着洗手洗脚也搓不掉的黑色污泥,看人时总是目露凶光好似野生动物随时会扑过来咬人一口。
现在景离的脸上长了些肉,双颊与眼睛不再凹陷得可怕。尽管衣饰简朴,但因为身上干净,显得比之前精神许多。又因为日日与谢瑶一道读书,景离不自觉地就从谢瑶那儿学了些仪态,这会儿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虽不如谢瑶那般端庄得体、自然娴雅,却也不会再有人拿他的仪态来嘲笑他了。
晾起的衣物散发出淡淡的皂角香,没事可做的景离仿佛顺着风声听到承香殿那边传来的欢声笑语,一时间痴痴地望向承香殿所在的方向,呆然伫立。
槿娘顿时了然。
她倒是忘了,今个儿是夏日宴的日子。
按理来说,尚未成年的皇子与尚未及笄的公主是不能搀和进这种男女相看的场合里去的。可兴国公主是帝后面前的宠儿,只要她开口……不,就算她不开口,帝后也会带着她去夏日宴游玩吧?
无怪乎她儿子会说出那样的酸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