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南缓了好久才明白周旭尧的意思,她僵坐在座椅,手指抠着皮椅边缘迟迟没有回应。
车子匀速行驶在热闹街市,夜晚灯光模糊暧昧,很多刻意规划的分界线慢慢瓦解融合,李瑾南歪过脑袋静静凝视着远处高楼印着某新人演员的大荧屏,忽然觉得她浑身的刺都被周旭尧拔了个干净。
也就那一秒,一秒就击中她内心最脆弱、破碎的地方。
李瑾南胸腔冒出一股无名的、横冲直撞的气,她刻意绷着的小脸忽然松垮,挺得笔直的腰杆也慢慢弯下来。
良久,李瑾南侧过身盯着周旭尧深邃的眼睛,开口问他:“周旭尧,你把我当什么了?”
周旭尧表情一愣,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李瑾南说的什么,他沉默片刻,收好情绪,平静问她:“你想我把你当成什么?”
李瑾南想了好久才缓缓道:“一个特殊存在还是无聊的时候就逗一下的小猫小狗,又或者是乏味生活里的调剂品?”
周旭尧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料到李瑾南会这么突兀地问这个问题。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把李瑾南当什么。
他俩大多时候没有刻意联系也没有刻意接触,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碰到。
缘分?
喜欢?
周旭尧不敢说这话也不想承诺什么。
李瑾南半天没等到回复,她淡淡笑了下,忽然开口:“周旭尧,我是李瑾南,不是谁的调味品、小猫小狗,我有血有肉有思想。”
“尽管我活得狼狈,但我并不卑微。”
话音落下,李瑾南抱着肩膀转过身,侧着脑袋静静凝视远处漆黑的天空。
周旭尧看了几秒沉默不语的李瑾南,默默滚了滚喉结,目光直视前方,一如既往开车。
这一晚,李瑾南还是住在周旭尧那。
晚上两人各自沉默,给足对方体面,只字不提车里的尴尬场面。
第二天,李瑾南消失不见。
周旭尧只在她房间的床头柜翻到一张纸条和一小叠纸币,纸条上写了句——
感谢这几天的照顾,再见。
那是13年的春天,周旭尧第一次用心记住一个女人。
—
在李鸿达的压迫下,李瑾南被迫休学一年,这一年李瑾南到处跑,几乎很少有时间回北城。
唯一一次回来是在14年4月25日,那天她一大早赶飞机从拉萨飞北城。
下午两点半,李瑾南风尘仆仆打车到郊区墓地。
太过匆忙,李瑾南什么都没带,直接从机场赶过来,手上还提着行李。
她将行李丢在路边,习惯性地绕着那条小路往上走,走到尽头处的某处墓碑,李瑾南直视墓碑上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留着羊毛卷发,穿粉红婚纱,笑容明媚的女人,神情忽然恍惚。
看着上面鲜活漂亮的女人,李瑾南有种“辛菱还活着”的错觉。
李瑾南站了几分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烟盒,一屁股坐在地上,慢腾腾点了根烟。
烟点燃,李瑾南捏着烟吸了两口,回头望着照片上的辛菱,李瑾南抬头望着远处湛蓝的天,开始自言自语:“刚从xī • zàng回来,这一年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不少朋友。”
“我没见到李贞,上次跟她打电话,她说她进国家剧院了。你应该挺自豪的吧,她走了你走过的路。”
“我跟李鸿达闹翻了,你的玉石项链我没拿回来。你有些话说得挺对的,我身上有他的血,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狗。”
“他疯,我也疯。除了李贞,李家这一家子都是疯子。”
说到这,李瑾南弹了两下烟灰,埋头继续抽烟,抽到一半,李瑾南仰头双手后撑在地,缓缓张开诱人的红唇,闭着眼一点一点吐出烟雾。
烟雾散尽,李瑾南睁开眼,适应几秒刺白的天,接着往下说:“当初你问我要不要跟你走,其实有那么一两秒我是想的。可是我一想到我跟你走以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就不乐意了。”
“外公外婆讨厌李鸿达,连带着不肯接纳你,舅舅有妻有女还得养家糊口,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全职太太离婚后恐怕连工作都找不到,更别提还要养一个累赘。”
“你大概忘了,那年我十二岁,已经懂得权衡利。某种意义上说,你跟李鸿达没什么区别。你们都想要李贞,而我只是顺带。”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成为百般无奈下的第二选择。我要的是首选,如果不是首选,我宁愿不要。”
说到这,李瑾南掐灭烟头,手撑着地站起身,目光落在辛菱脸上,没什么情绪说:“我确实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可你的每个祭日,我都没有缺席。”
“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想碰到你、李鸿达、李贞。”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重物掉落的声音,李瑾南下意识回头,只见李贞抱着一束小雏菊,蹲下身慌乱地捡苹果。
其中一个新鲜通红的苹果滚到了李瑾南脚边,李瑾南弯下腰捡起苹果,苹果在地上滚了几圈,腹部磕了几?????个小口,李瑾南指腹落在磕烂的小口,沾了满指腹的苹果汁。
李贞揪紧塑料袋,盯着李瑾南手里的苹果,小声问:“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瑾南看了眼李贞,随手将苹果丢李贞怀里,人站在一旁没说话。
李贞也自觉尴尬,默默走到辛菱墓前蹲下身将小雏菊搁在墓碑旁,又从塑料袋里取出几个苹果搁在墓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