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嘉云市位处西南,天高云淡，四季如春，是一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城市。
但是黎棠来这边多久，就病了多久。
发烧,失眠,乏力,食欲减退,短短几天时间，人就瘦了一大圈。
黎清怡带她看过医生，医生给不出确切结论，猜测可能是水土不服。
黎棠自小生活在南方,初来这样一个偏远边城，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
大约是精神压力过大，即使吃了药,她也一直不见好转,离开南城的这一周时间,每天过得昏昏沉沉。
离开南城时候打包的行李物品，这些天被快递送了过来。黎清怡将家里重新布置一番，一眼望去,除了家具，其他的和南城的那个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时黎棠会很恍惚,有那么几次,她会想开门出去，去敲对面的门。
但是现在她们住的是独栋，不再是那幢老式的居民楼。
她的对面，也没有江听。
黎棠现在住的房子是梁开霁找的，就在他父母家边上。
梁开霁的父母年纪已经很大,人很和蔼。
梁开霁是他们最小的一个孩子，三十多岁一直没有结婚，这些年都不见他谈对象，他们本来已经放弃对他成家的期望。
现在突然带回来一个女朋友，两位老人只顾得上高兴，哪里还计较她是否二婚，更不计较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他们对黎棠母女两人的到来很是欢迎。
好像在一个新地方安家，也不是件坏事。
嘉云市的夏天雨季偏多，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不见停，倒是梁开霁回来那天，雨停了，难得出现一个晴天。
这些天梁开霁不在这，他送黎清怡和黎棠过来之后，隔天就搭航班回了海城处理事情。
他处理完工作，又顺道，去了一趟黎清怡的家乡。
梁开霁是下午到的，黎棠本来在睡午觉。
睡到中途，她觉得口渴，浑身发烫，怀疑自己可能又发烧了，想起床倒水喝。
她的房间在二楼，刚开门，便听到楼下客厅里轻浅的交谈声。
“我打听过，他找不到你们之后，就离开了南城。他在你们家那边欠了很多高利贷，现在债主都在找他，他现在估计也在东躲xī • zàng，自身难保。”
梁开霁安慰黎清怡，“你放心留在这，安心开始新生活，他不会那么容易再来找你们。就算他来了，这里还有我，他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黎清怡似乎有些为难，说道：“可是棠棠她……不适应这里。”
这些天黎棠生病，作为妈妈，黎清怡心疼得不行。
梁开霁问：“那你打算带她去哪？去别的地方，还是回南城？”
黎棠等待了一会，没听到黎清怡回答，察觉到了她的犹豫。
之后，她听到妈妈说：“棠棠想回去。”
“那你呢？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梁开霁似乎叹息了一声，接着问道：“我们呢？你有考虑过我们以后吗？”
黎清怡没出声，梁开霁的声音继续传到黎棠耳朵里：
“对不起，我有我的一点私心，我父母在这里，我很希望你可以留在这。等我结束海城的工作，我们可以在这里定居，然后结婚。那个男人以后再出现的时候，我也能随时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
“你当我自私吧，我等了二十年，才重新跟你重逢，我不想我们再浪费余下的时间。”
许久许久，黎棠都没再听到黎清怡说话。
不知为何，她的眼睫眨了一下，眼泪就啪嗒一声落下来。
黎棠知道，她妈妈的犹豫只是因为她。
妈妈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这里有梁叔叔的父母，是梁叔叔的家。以后他们两个，也会在这里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南城对于妈妈来说，什么都没有。
但是——
南城对她来说，有江听啊。
黎棠沿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屈膝抱住双腿。
想的越是清楚明白，心就越挣扎得难受。
她身体发着烧，心脏在灼热和冷冽中煎熬。
“我不会给你压力，我明白棠棠对你来说很重要。如果你决定留下，南城那边一些没处理完的事情我会过去帮你处理。如果你决定回去……等过了这段时间，确认那个人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我再送你们回去。”
梁开霁总归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他合理表达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尊重黎清怡的决定。
他没急着跟黎清怡商量出结果，给她留下足够的时间，自己先去隔壁看望父母。
黎清怡独自在客厅坐了许久，最后仍没有下定决心。
她想上楼看看睡午觉的黎棠，刚走上楼梯，就见黎棠蹲坐在走廊墙角，瞬间吓得慌了神，连忙朝黎棠跑过去。
“棠棠？棠棠你怎么了？”
黎清怡伸手摸了一下黎棠的额头，顿时紧张起来：“你又发烧了，快起来，别坐地上。”
“妈。”黎棠因为发烧，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红肿，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用最后的清醒，对黎清怡说：“你留在这吧。你总该自私一回。”
黎清怡怔愣住。
“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你再时时刻刻照顾我。等出了高考成绩，我会填北京的学校，我和江听说好了，我们会一起去北京。所以，回不回南城，并没什么关系。”
“棠棠……”
“以后，我寒暑假回来陪你，你
就留在这里，跟梁叔叔结婚。如果可以，我还想要一个妹妹。”
黎棠的声音很轻，她已经烧得有些晕乎，乏力地把头靠在了黎清怡肩上。
“妈妈，梁叔叔去南城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一起去，我真的好想回去一次，就一次……”
“我哪里都不会去，只去见一见江听，我偷偷的，不让别人知道……”
“妈妈，求求你……求求你了……”
黎清怡抱住黎棠，感受到她浑身的滚烫，哭着点头：“可以，可以，妈妈答应你。棠棠你别吓妈妈——”
黎棠卑微地恳求，在所有意识消散之前，终于如愿听到了妈妈的允诺。
…
黎清怡最后决定留在嘉云。
当时离开南城走得匆忙，那套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还没退房。她走的当天辞了工作，公司里还有一些她的物品没带走，也没给老板和同事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些一件两件的细碎的事，都需要回去做最后的善后。
连凯泽虽然已经不在南城，但不保证不会突然回去。
黎清怡不知道连凯泽是怎么知道她住址的，现在的情况，以防万一，她还是不要出现。
黎清怡心里知道黎棠最好也不要回去，可终归是耐不住黎棠苦苦的哀求，答应让她跟梁开霁一同去一趟。
黎棠烧得太厉害，那之后的几天还是迷迷糊糊的。
稍微清醒好转一点，她就会握着近半个月没开机的手机发呆。
不敢开机。
想跟江听通话。
想见他。很想很想。
每一次忍到快受不了的时候，她就安慰自己，很快了，再吃几次药，身体好一点，就可以跟梁叔叔一起回去了。
就能见到江听了。
回南城的那天，恰好是黎棠出成绩的日子。
上飞机前，黎棠用梁开霁的笔记本电脑查询了高考成绩，确实如她预料的那样，她考得很好。
她可以很顺利地填北京的学校。
嘉云机场外晴空万里，夏季的阳光明媚一片。
黎棠忽然感觉，好像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好想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听。
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