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交待完毕,一看沙漏,正好赶上顾世安在讲授《千字文》,便让顾小安领着他去课堂。
坐在鸟语花香清风篱笆包围的课堂上,卫景平穿越这一年多来的心,终于踏实了。
和后世以星期为单位排课表不一样,白鹭书院以四天为一轮,两轮之后空两日,或回家休息,或者来书院自习,都是可以的。
第一天,卫景平给自己选了一节《千字文》,是顾世安的课,从“金生丽水,”一段开始,讲授到“周发殷汤”,每一段讲过典故之后,便要求学生背诵,背流利的,就可以下课出课堂,赶下一节课去了。《千字文》之后是一节书法课,书法是程青教的,他写字的路数和姚老道不一样,中规中矩中带着无比的板正,要求极严,一节课下来,卫景平累得手腕酸痛不已。
一节课上完,程青这时才旁敲侧击地点出他的字之中已显出闲云野鹤般的遁世倾向,认为这不利于举业,让他积极起来,把字写得浑厚中正些,说那样才是应试的时候科举考官喜欢的。
“程先生说你的字过于飘逸了。”一个叫傅宁的同窗悄声告诉他:“下次把墨研得浓一些,下笔重一些就好了。”
卫景平:“……”
他觉得程青和傅宁说的都好有道理,他下次尝试一下雄浑厚重的字体风格。
上午末了再来一节画画课,到了画画课堂,程青又像换了个人一样,放松而表情滑稽,他先拿出一张蝈蝈图给学生们看,而后亲自示范画胡须,那夸张的笔触和解说,直接笑翻了一众蒙童。
过了晌午,他选了一节《大学》,卫景平算过了,《大学》上完的时间,正是卫景英和卫景川给繁楼送完餐的时间,这样他就可以回家去了。
这几日正是繁楼外送最繁忙,订单一日一日创新高,和卫家一样的武官人家,手头钱紧的,也把孩子送到繁楼,看看能不能和卫氏兄弟一样赚些零花钱。哪怕赚不到钱,每日能从繁楼拎回去一些吃食也是好的,因此,除了卫氏兄弟之外,又多了四五个半大的小子。
只是他们没有卫氏兄弟好运气,许德昌只肯给他们开出送一顿付费10文钱的待遇,还是跟在店小二后头当帮手的,纵然这样,竟有十几家都想把家里的小子送过来当帮工。
劳动力竟廉价至此。
而卫氏兄弟因为轻车熟路,送餐又快又好又讨喜,所以上林县几家贵人制定了要他俩送餐,所以活计暂时没有被人抢走,不仅如此,因为他俩都能从顾客家里拿到赏钱,也让许德昌另眼相待。
卫景川因为长得脑袋又圆又大,深受繁楼脑袋大脖子粗的大师傅的喜爱,每每去送餐,见了面都要送他一些试吃的菜品或点心,所以这一阵子,卫家的伙食比先前改善了不少。
孟氏的面皮比先前白润了许多,眉头舒展,打扮起来看着像个殷实人家的妇人,一到饭点就端着碗过来蹭饭的妞妞,不仅长高了一截,小脸蛋也由土黄色变成了红扑扑的,有了健康的光泽。
进入白鹭书院的第二日上午,卫景平上了一次大课。所谓“大课”,就是院长顾世安把全院的蒙童,尚未科举下场的学生都召集在一起,即兴讲了一堂课,内容是根据他去年的一次游历整理出来的,大徽朝云贵、琼州地区的山川风貌,民情风俗,婚嫁吃食等等。
顾世安说云贵地区有一种松菌,生长在松树下,菌蕾如鹿茸,这种菌子香气浓烈,煎、烤、煮,不用任何佐料,吃起来能鲜掉眉毛,还有煮起来味道像鸡汤一样的鸡枞菌,口味柔和爽滑的青头菌……他在小本本上记载:“松菌加口蘑炒最佳。或单用秋油泡食,亦妙。①”,“食见手青,见小人升天……”,等等,讲得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连后世著名的毒菌子见手青都敢吃!
听得卫景平心底直呼“好家伙”,都想开口给他唱一曲:“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②”
在座的学生有人听得津津有味,心向往之,有人听不懂,干脆打起了盹。
也就是这堂课,卫景平才知道,白鹭书院诸生学课根据天赋分为三等:
归属第一等生的,每日抽签问所听经义三道,念书一二百字,学书十行,吟五、七言古、律诗一首,三日试诗一首(或四韵),看赋一道,看史传三五纸(内记故事三条)。
卫景平用白话转化了下,也就是说白鹭书院要求一等生每天念书120字,学书10行,背五言或者七言律诗一首,每隔三天试着写一首小诗,念一篇赋,读史书杂记等3到5页。
到了第二等生这里,
每日念书约一百字,学书十行,吟诗一绝,对属一联,念赋二韵,记故事一件,要求几乎减了三分之一。
至于第三等生,要求更低了:
每日念书五、七十字,学书十行,念诗一首。教授每日讲说经书三两纸,授诸生所诵经书文句、音意,题所学书字样,出所课诗赋题目,撰所对属诗句,择所记故事。
总结地说就是念书、写字、背诵就够了。
在白鹭书院还未下过科举的蒙童里面,只有县主簿宋京家的二公子宋玉临一个蒙童是一等生,一天要念一百二十字,其余诸生里面,二等生较多,如比较活跃的潘逍、傅宁、唐庆之等人,卫景平随大流,被分在二等生里面,三等生多是纨绔子弟和武官家送来想认几个大字的。
比如说县令武念恩家的儿子武双白,脸上就时常露出一种“夫子动动嘴皮子比划两下你怎么就懂了”的疑惑来,顾世安则回他一个“我都这么努力比划了,你咋还不懂呢?”的表情,继续无动于衷地讲他的课去了。
“宋兄,顾夫子说的‘亦妙’是什么意思?”吴双白眼巴巴地拉了拉宋玉临的袖子,诚心讨教。
宋玉临苍白若敷粉的脸皮抽了抽,甩了他一句:“甚好。”
“孺子不可教。”顾世安讲完课听见他俩嘀咕,心里头骂骂咧咧了一句,但看在武家每年给的学费的份上,也只能忍了,想请到更好的夫子,吸引更多的好苗子来书院,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啊。
现在卫景平来了,他更得忍了。不然,上哪儿找补一年12两多的银子亏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