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龙城郡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落日浑圆,一群北夷人在新开挖的浊河河滩上喝五吆六地打闹,无所事事的非常之扎眼。
卫景平弯腰抓起一把半干的泥沙团了团,跟苗怀信说道:“苗主簿,这河滩上可以种作物吗?”
苗怀信也捻了一捧土:“也就只有野草肯在这种地方生长了。”
这地沙石太多,只怕还有盐碱,根本养不出茁壮的庄稼苗。
卫景平问他:“野草能长出来吗?”
有草也行。
苗怀信将沙土拨开摊在手掌中给卫景平看:“卫主簿瞧,这些小白点就是草籽萌发的芽,要是能下几场春雨,它们就破土而出了。”
只是这地方的春天看起来多半是没有一滴雨的,日头一日比一日温煦而干燥,这沙土里的草籽很快就要被晒干枯了。
卫景平笑道:“苗主簿您看,这河里的水流是不是被刚挖开那会儿急了?”
河面也看着宽阔了一些。
苗怀信:“哎呀你瞧瞧我倒把大玉山上的雪给忘了,这几日冰消雪融,浊河的水会越来越多。”
要想河滩上长满茂盛的野草,只要用河水灌溉一遍就是了。这事他擅长啊,明日就撸袖子干起来。
卫景平为什么要花心思费工夫让浊河的河滩长满草呢,因为他想建一个牧马的场地。
纪东风统领三万戍军驻守边关,听起来比周边北夷人等胡人小国的每一支军队人数都要多,但实际上朝廷太多年没有打过仗了,且不说士卒疏于操练缺乏征战经验,这三万人手里就连马都不到四百匹,马匹的种类、公母、年龄参差不齐,平时拉车、驮运物资还行,但从中能挑出来作战马的没有几匹,因此日后一旦遇到胡人的铁骑,他们甚至连一支能望人家项背的轻骑都组建不出来。
还打个什么仗啊。
没有马,没有轻骑军,卫景平时常深深忧虑,你道历史上的宋代朝廷为何总对幽云十六州念念不忘,那儿是他们的养马牧马之地,后来丢了之后,没有马匹,宋朝军队的作战能力如江河日下,遇上强敌就是个溃不成军一败涂地。而秦皇之所以能灭六国,白起大将军能以五万骑兵击溃赵国的四十万大军,除了对方玩了个“纸上谈兵”的作死花样之外,还有一部分功劳要归于秦国花大力气养的河曲马,河曲马体型庞大,最能负重,战时转运物资粮草不在话下;世民大帝更是骑着大宛马——昭陵六骏跑马圈地,践行“马有多少国家就有多大”……一句话,得想办法弄马,尤其是好马,战马。
从浊河的河滩边归来,卫景平去找了“赋闲”在家的北夷九王子绰耶,牧马养马这事,还是得找相对有经验的。
绰耶正在喝着小酒,瞧着他媳妇儿卜居从云高高隆起的肚子,说道:“嘿嘿是个儿子吧?”
卜居从云换了一套粉底绣红梅的褙子:“不知道。”
绰耶:“你怎么穿得跟个汉人婆娘似的?”
卜居从云撇撇嘴:“好看啊。”
她如云的长发学着来到此地的宫女们梳了个繁复的飞仙髻,簪着镶金边的翡翠步摇,比她们北夷人披散个头发往上带银饰好看贵气多了。
“臭婆娘你不打算回去了?”绰耶挥了挥拳头。
卜居从云挺着肚子撞了他一下,白着眼道:“回去?父王肯认你?”
绰耶:“……”
真是拿着刀子往他心上扎啊,这女人忒狠了。
这时候卫景平来了,他手里拎了坛酒:“九王子殿下,来,满上,满上。”说完,他揭开盖子殷勤地给绰耶倒满了酒杯。
绰耶方才喝了个微醺,一看见卫景平,酒意都吓飞了:“你……你来做什么?”
每回看见卫四都没好事。
卫景平温和如春风地一笑:“上回咱们不是就养马的事提了一嘴吗?”
这回来深入聊一聊。
得,养马的事又来了。
看来是一件都逃不掉。
绰耶:“……你不是缴了我的三百来匹战马吗?”
想起来就肉疼。
“你那三百匹马不都是去势的公马吗?”卫景平反问他:“就两三匹母马,怎么繁育小马驹?”
先前他看着缴来的三百多匹战马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后来他大哥卫景明告诉他,因为公马性情暴烈,到了发情期见着母马就发疯不听话,为了防止在战场上出现坐骑不受控的情况,被挑选为战马的马匹一般在还是小马驹的时候就将它去势骟了,这样养大的战马不仅长得体格高大威猛,还更听话,能心无旁骛地在军中服役……得知这个之后卫景平繁育小马驹的打算立刻就落空了,不得不另选别的路子。
绰耶:“……”
这倒也是。
“九王子殿下,”卫景平今天的话有点多:“难道从来没想过找件事情做一做来养家吗?”
府衙每个月给绰耶夫妇二人六两银子,完全不够他们俩买酒买衣裳花的,据说绰耶媳妇儿过个年光年货就买了七八十两银子,照这么下去,将来开春各处来了更多的商人,带来的货物更琳琅满目的话,这个家很快就败光了。
府衙可兜不住他们的底儿。
浊河的河滩是不是该利用起来了,不然光一条河在那边独美,总觉得少了点儿东西。
绰耶瞬间听出了他话里头的意思:“卫主簿是想让我给你养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