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灵灵注意到,苏屹一开始讲述神情就开始变得空洞,好像讲的是别人的遭遇。
“……那天小蓉突然来找我,她看起来脸色很差,很害怕,我不明所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开始哭,哭了好一会儿,突然对着我跪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问她究竟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很久,似乎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她几天前见过阿念。我自然吃了一惊,我根本不知道阿念来京城的事,便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迟疑了很久,才告诉我,阿念来京城找我,但公主不知怎么早一步知道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用一种麻木的语气道:“也许她一直在留意着阿念的动静吧,她就是这样的人,把人牢牢地捏在手心里才会心安。”
戚灵灵:“小蓉告诉你,公主让她悄悄杀了阿念?你相信么?”
苏屹眼中闪过愕然:“为何不信?她就是这样的人。”
戚灵灵总觉得他这么言之凿凿,反复强调“她就是这样的人”,与其说是为了说服别人,毋宁说是为了说服自己。
苏屹接着道:“更卑鄙的是,她让婢女告诉阿念,要她死的人是我,是我贪恋驸马的地位权势,所以对她弃如敝履,要将她这‘绊脚石’踢开。”
他眼中终于浮现出泪光,目光转向黑沉沉的棺木:“阿念就是带着这样的误解离开人世的……”
戚灵灵蹙了蹙眉,正想说什么,祁夜熵淡淡道:“苏驸马,听说你是进士科榜首,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苏屹一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怔怔地点了点头。
戚灵灵却已隐约明白他的意思。
祁夜熵接着道:“所以想必你不是个傻子。”
至此苏屹也已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只是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祁夜熵:“你知道。”
戚灵灵也道:“你就没怀疑过公主没shā • rén吗?”
苏屹忽然拔高了声调:“我为什么要怀疑?她就是这种人!”
他双眼通红,脖颈上青筋凸起,愤怒地喘着粗气。
戚灵灵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只是无声地笑了笑:“她是哪种人?”
苏屹:“她……”他的怒气忽然消失,整个人就像个瘪了气的怪兽气球,看着可笑又可怜。
昭华公主是哪种人?骄傲,张扬,跋扈,她是个恶人么?他很想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可是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问他,真的吗?你自己相信吗?
“事到如今,是不是她杀的又如何?如果不是因为她,阿念就不会死。”苏屹道。
戚灵灵点了点头,这点倒是无从否认,一切事端都是因为公主榜下捉婿引发的,阿念的死不能说她没有责任,但是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显然也不太公平。
“你继续说。”她道。
“起初我当然不会相信小蓉一面之词,当即要去与公主对质,小蓉立即拉住我,说要是让公主发现她将此事告诉了我,公主一定会要她的命。”
戚灵灵:“那她为什么告诉你?”
苏屹避开她探询的目光:“她说被迫为虎作伥,于心难安。”
祁夜熵带着一种淡淡的兴味观察着苏屹的神色,仿佛他是什么实验样本:“她不止说了这些吧?”
苏屹破罐子破摔似地道:“她说她心悦于我,所以不忍心让我蒙在鼓里。”
戚灵灵:“你听了这话就更相信她了吧?”
男人对喜欢自己的女人总是少一些防备,哪怕他并不喜欢这个女人,说到底是虚荣心作祟。
苏屹没有回答,却将头埋得更低。
祁夜熵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戚灵灵道:“但是口说无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连阿念姑娘的尸体都没见到,怎么就相信她已经死了?”
苏屹:“她说阿念被毒死后尸体便沉入了洛水中,没有留下任何遗物。我当然也怀疑过,但小蓉把阿念的相貌举止言谈都说得分毫不差,也提到了她腕上的镯子,至少她是真的见过阿念。”
他顿了顿:“所以我执意要去问公主,小蓉情急之下抱住了我的腰,就在拉拉扯扯之际,公主回来了,刚好看见了这情形。”
戚灵灵:“于是她就怀疑你们两个有私情?那你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向她问问清楚?”
苏屹迟疑了一下,答道:“本来我想问的,但小蓉恐惧哀求的眼神让我改变了主意。我想无论如何不该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先保住她的命再说。”
戚灵灵:“就算真如小蓉说的那样,是公主命令她杀了阿念,也是她动的手,你就不怪她吗?”
苏屹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对待喜欢自己的女人,男人总是难免有几分心软,如果这女子再弱势一点,就更怜惜了。说不定他还在心里为这可怜的小侍女开脱,她也是迫不得已。
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毕竟是凤毛麟角,戚灵灵想到这里,忍不住瞥了眼凤毛麟角的大佬,只见他冷若冰霜的脸上隐约透着一丝鄙夷。
断情绝爱的反社会大佬想必很不能理解吧。
戚灵灵接着问:“后来呢?”
苏屹:“公主自是气疯了,我向她解释事情不是如她所见,她说此事与我无关,让我离开。公主将小蓉打了一顿,关进仓房中,第二日早晨,就有人在井中发现了她的尸体。”
戚灵灵:“所以你就相信是公主shā • rén灭口了?”
苏屹又现出怒容:“是那女人亲口说的!”
他颓然地低下头,将额头在阿念的棺木上抵了抵,然后抬起头:“既然小蓉已经死了,我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便径直去质问她,是不是她杀了阿念,又杀小蓉灭口。”
戚灵灵:“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