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房里,温绰玉本想跟上她们出去。
萧兰烬却大步越过了她先关上门,反手就抱住了人。
温绰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被他抱着又是不服,跟头小牛犊子似的往前冲,把萧兰烬撞到了门上。
“阿玉,小心些。”他还挂念着温绰玉手上的伤。
温绰玉硬是不跟他说一句话,抬手要把他拉扯开,把他的大氅都拉散了,萧兰烬眼里只见得那包了纱布的手在眼前晃。
索性强迫地抱起她来,坐到一旁的圈椅上,把人的胳膊也圈老实了。
拉出她的手看纱布下的伤口有没有好好上药,又见脸上红痕逐渐消了下去,他才放下心,无奈说道:“怎么犟的跟头小牛犊似的。”
萧兰烬跟她说话的语调和别的时候截然不同,清澈又宠溺的声线让人招架不住。
“你来这里做什么?”被他按坐在腿上,温绰玉绷紧了小脸,“没人想见你!”
萧兰烬见她虽恼,总算不似那晚情绪激烈,是能解释的苗头。
“你一路到京城寻我如此辛苦,怎么寻到了又说不想见我?”萧兰烬边揉她完好的那只手边说。
她想找的是自己的夫君,不是护国公世子的妾室。
温绰玉抽了手,怒冲冲的眼瞪着他,没有说话。
萧兰烬自然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看到那些都不是真的,我真的不是谁的妾室,阿玉,你当我是个什么人了?”
在国公府里遇到这么多怪异恶心的事,还亲眼见他那样,温绰玉还能怎么想。
她憋出一句:“这府里……有些人就是不干净!”
除了寥寥几个,都是坏人。
萧兰烬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么偏激的话。
这一路她吃了太多的苦,特别是被卖入青楼,也是她聪颖机慧,若是真出什么事……后果萧兰烬不敢设想。
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人先哄好:“也怪我刚见面就惹了你伤心,那夜我去寻你,你一句话都不肯听,阿玉,今日我们好好说说话吧。”
她没说答应,只说:“你放了我。”
萧兰烬耍无赖,把人抱得更紧,琼玉似的鼻子还蹭上她脸侧。
温绰玉走也走不掉,索性问:“我见到的不是真的,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那夜是我错了,不该冲你说重话,还丢你酒壶,但那些都是为了让你先别开口,那地方危险,若让人知道你我是夫妻,会连累你。”
萧兰烬先解释了那晚凶她的事。
她却冷笑一声:“不能告诉别人,是妨碍你当姨娘了吗?”
阿玉从未对他说过这样伤人的话,萧兰烬听了神情不免黯然,但知她生气也应该,仍解释道:
“妾室只是用以掩藏身份,我进护国公府另有任务,会倒在江希晏身上也是意外罢了……只是摔下去的,他只是接住我而已,没想到正巧被你看见了,才有了这个误会。”
温绰玉简直要气笑了:“你的任务世子也知道吧,扮什么不能藏身份,偏要假扮一个妾?”
萧兰烬不知要如何解释这是申不咎故意侮辱他。
他一时没说话,可看在温绰玉眼里,就是心虚。
让萧兰烬前面解释的一通,全都变得苍白又无力。
萧兰烬自己也察觉了,只能说道:“阿玉,现在很多事还不能说与你听,但绝不会有对不起你的事,我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是不能说,还是不会编了。”温绰玉失望至极,站起身要走。
萧兰烬却不肯放手,环她纤腰的手臂反而更加收紧,自顾自地跟她说话:
“阿玉,你一定得信我,和我置气无妨,日久见人心,咱们总要和好的,但要是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最在乎的人,你就会有性命之忧,我做得是随时会没命的事,这危险绝不能带给你。”
他字字真切,温绰玉只是沉默良久,心在信和不信之间徘徊,
“好,我不跟别人说你同我有关系,”夫妻一场,温绰玉也不会半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你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就会突然没命?”
温绰玉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衙役身份,但他那时失忆了,既无从查证,她便抱着萧兰烬会失忆一辈子,已经彻底是一个新的人的想法,和他结成了夫妻。
现在他将一切想起了,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要做的事情也遮遮掩掩,她一无所知,又何谈信任。
自己嫁的那个人,是现在的萧兰烬吗?
可偏偏这个问题,萧兰烬也有些无法回答。
藏墨阁、护国公府的图谋,这些事她一旦知道,若不慎牵扯进来,稍有差池就是要人命的事,萧兰烬如今只想把她悄无痕迹地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怎么会告诉她这些。
再者,温绰玉若是知道他是什么人,身上有这么多身不由己,心中会怎么想。
这条路太长,太难走,又充满了危险,他害怕自己还没走完的时候,阿玉就坚持不住退却了,或是一开始就弃他不要。
萧兰烬不会怪她薄情、软弱,只会恨自己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干净的身份守在她身边。
但若想他主动放弃温绰玉,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萧兰烬想瞒住这件事,让阿玉耐心等他把一切做好,这有些自私了。
在他不说话的时候,温绰玉的心情慢慢沮丧了起来。
说着要解释,又是这样的态度,让她去理解谁,又还能往哪里想。
一见她这眼神,萧兰烬心中亦不好过,哄道:“阿玉,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行,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咱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你休想弃了我去,”
萧兰烬语气像个赌气的小孩,接着又委屈地问一句,“你从没想要弃了我,对不对?”
“我现在就想,反正你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衙役,没准名字也是假的,什么夫妻,做不得数。”
温绰玉噼里啪啦地说,句句让他心梗。
“街坊邻里都亲眼看着我们拜了高堂,喝过喜酒的,你怎么可以不认?”萧兰烬知道她有别的心思,更不可能让她离开,“我们好不容易团聚了,不吵了好不好?”
“不吵,你能放开我吗?”
“没抱够,不放。”萧兰烬埋首在她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
油盐不进的狗皮膏药,温绰玉也懒得跟他吵了,索性瘫下身子,随他什么时候把自己放了。
秋末天黑得早,屋子里没有点灯,一室昏暗,几声惊雷响过,随之而来的是淅沥的雨声。
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有些焦躁了起来,萧兰烬想起了钱石榴说的,阿玉被关在黑屋子的事。
他抱稳怀中人,倾身去将蜡烛点上。
望见烛光,抬首是萧兰烬的侧脸。
远些能看到堂上挂着工笔细腻的美人图,旁边是宋徽宗仿笔,都是绝色无双的墨宝,在萧兰烬的容貌下,被压得黯淡失色。
他一如既往的好看,有了这身好皮囊,谁愿舍了他去?
此情此景,让温绰玉恍然间以为他们还在苏州,在夫妻俩的卧房里,依偎着听雨打芭蕉的声音。